收拾了一番，同爹爹一起回了京城，将他安葬在母亲的旁边。

“许是我自私，爹爹和娘亲可别着急着走，等等我。”

我描摹着墓碑，下意识朝前靠去。

待到额头紧贴墓碑，心中才好受许多。

突然身后一阵脚步声，我迅速望去，眼眶发热。

左思岸清瘦了许多，还续了须，怪怪的。

他看到我时，皱紧的眉头舒展，笑着唤了一声‘娘子’。

一切恍若昨日。

我眼泪滚落，连忙朝他伸手。

被他搂在怀中，身子却止不住的颤抖。

忍了许多年的委屈，现在才可以哭出声。

“我爹爹，不是坏人。”

“他知道众生疾苦，当初我们大婚，他抛洒的钱财都是为了救济百姓，

私底下，他要友人施粥，他帮了许多人。

他是好人，才不是大佞臣！他只是说不得，他没有丢下京城！”

我跪倒在地，哭得站不起身。

左思岸就这么抱着我，一下下拍着我的后背。

他说，他知道。

还好，他知道。

我抱了他好一会，总算止住了眼泪。

手覆在左思岸的右臂上，心头猛地一滞。

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是我无用，断了右臂。

写不了信，刮不了须。

我怕你嫌弃我残废，厌弃我不修边幅。

九王爷说要帮我写信，偏偏你识得我的字，我怕你一眼就看出问题。

想念你，又不敢见你，还怕你看不上我。”

左思岸的话语依旧轻柔，左手压着我的脑袋，要我在他的胸膛好好大哭一场。

“娘子别嫌弃为夫，等我再练练左手。

现在你在我身边陪我，说不定我很快就能和以前一般了。”

我啜泣了几声，抱得左思岸愈加的紧。

发泄一般，用力砸向他的后背。

“你真是气死我了！我怎么会嫌弃你？！

你叫人在信里说得清清楚楚，也好过要我担惊受怕！

刮不了胡子，那往后便由我来刮！

我都以为你不要我了，你你……”

我顿时失声，一下下砸着他。

左思岸自觉理亏，便也没有辩解，放任我打他。

一直笑着，叫我再发不出一点脾气。

三年后。

先帝主动退位，九王爷登上王位。

左思岸被封了太师。

外邦称之为断臂太师。

听起来很是威武，却是被我压着欺负。

我即将临盆，左思岸为此忧思过多。

整日担惊受怕。

“女子生子，便是去鬼门关走一趟。

我总算与你苦尽甘来，总算修得正缘，我怕……

若是知道今日这般恐惧，我还不如把这孽根斩断了！”

左思岸的话语登时叫我有些惶恐，连忙牵着他的手，轻声安慰了一番。

他才眨了眨眼，难得哭出了声。

趴在我的腿上，祈祷我会顺利产子。

我忍不住笑了笑，却惊觉下身一阵湿意。

连忙推开了左思岸。

如今也忘了是怎么生下的娃儿，只记得那一夜，大家兵荒马乱。

小竹哭着喊着菩萨保佑，左思岸则是站在我身边，像是定海神针，叫我可以一直看到他。

明明他自己也是强撑着。

又几年。

我去到爹爹的坟前，摆上新的贡品。

两个孩儿在远处打闹，左思岸急得满头是汗。

权倾朝野的断臂大师，也管不了孩儿之间的斗争。

我噗呲一笑，坐在一旁看着此刻的岁月静好。

“爹爹，女儿现在一切都好。”

“你的外孙们可太像你了，脾气都是一顶一的差。”

“看着他们，我总是想到你，要是你还在，怕是会把他们惯坏吧？”

我心中酸涩，抬头看向幽蓝的天际。

深吸了一口气，便也不再想下去。

倚在墓碑旁，悄然入梦。

树上的蛛网被阳光映照，透过几点晶莹的亮光。

缘来缘去，是大梦一场，还是几分弥留的残念？

皆由心定。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