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三刻的梆子声刚过,侯府西侧的揽月阁就炸开了锅。柳如月的尖叫穿透雕花窗棂,惊飞了檐角栖息的灰雀,也让正在晨练的赵珩握碎了手中的茶盏。
“主子的脸!主子的脸怎么烂了!”贴身丫鬟翠儿的哭嚎裹着药味飘出院落,沈奇逸正用银簪拨弄着新焙的艾草香,她听到喊声勾唇一笑——那抹藏在袖底的“烂肌散”,果然比预想中发作得更快。
三日前柳如月借口探望,实则看她死没死透,她便趁机将掺了剧毒的粉末弹在她的衣服上。这毒粉遇热挥发,专挑细嫩面皮侵蚀,起初只是红肿发痒,三日后便会化为流脓的溃烂。此刻铜镜里,柳如月正抓挠着右脸颊,指缝间带下的竟不是皮屑,而是整块泛着油光的烂肉。
“快去请太医!再敢磨蹭,我撕了你们的嘴!”柳如月踹翻药碗,翡翠护甲深深掐进翠儿腕间。镜中那张曾令无数王孙公子倾倒的脸,如今右颊已烂出蜂窝状的孔洞,浓绿的毒汁顺着下颌滴在藕荷色寝衣上,像一幅被恶意泼墨的春宫图。
沈奇逸算准了时间,在柳如月痛得满地打滚时“恰好”派丫鬟送来烫伤药膏。春桃捧着描金漆盒跨过门槛,正撞见柳如月将药渣砸向太医:“废物!连个皮疹都治不好,留着你们何用!”
“小柳姨娘惦记您,特意让奴婢送来祖传的烫伤膏。”春桃垂眸将药膏奉上,余光瞥见柳如月耳垂后新冒的溃烂。
柳如月此刻已失了理智,抓过药膏就往脸上抹。清凉感刚蔓延开,溃烂处突然传来针扎般的刺痛,她惨叫着摔碎玉瓶,指缝间迸出的脓血溅了春桃一身:“柳含烟!你敢算计我!我要杀了你!!”
这声怒吼惊动了正往烟霞院去的赵珩。轮椅碾过游廊转角,他看见柳如月披头散发地扑过来,溃烂的右脸在晨光下泛着柜异的青黑。“表哥!救我!一定是柳含烟那个贱人下的毒!”
赵珩皱眉避开她的手,鼻尖萦绕的腐肉气味让他胃里翻涌。自三年前坠马后,他最见不得血腥,此刻却鬼使神差地盯着柳如月脸上的烂疮——那些孔洞边缘翻卷着白皮,竟与他腿上久治不愈的伤口有几分相似。
“放肆!”一旁的老夫人的拐杖重重顿在青石板上,她指着柳如月裸露的小臂,那里不知何时也布满了溃烂的红斑,“成何体统!还不速速回房!”
沈奇逸适时扶着门框咳嗽着出现,袖中藏着的银簪在晨光下闪过冷芒。她算准了老夫人今日会来抽查各院账目,更算准了柳如月此刻的疯态足以触怒这个最重规矩的老妇人。
“妹妹……是你对不对!!是你害的我。”柳如月见她出现,像立刻扑过来要抓她,却在看清沈奇逸腕上淡去的黑痕时骤然停步。三日前她灌下毒草时,这贱人的手腕已经黑的不行,如今怎会淡了……
“姐姐可是想说我下毒?”沈奇逸后退半步,恰好避开她的拉扯,声音弱得像风中残烛,“前几日姐姐还赏了我一盒桂花糕,怎好反过来污蔑……”她忽然捂住嘴剧烈咳嗽,帕子掩住的嘴角勾起冷笑。
老夫人的目光在两人间逡巡,最终落在柳如月指甲缝里的脓血上。侯府最重体面,此女容貌尽毁已是不祥,若再传出内宅私斗,怕是要被御史台的笔杆子戳断脊梁。“来人,将大柳姨娘禁足揽月阁,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靠近!”
柳如月被婆子架走时还在尖叫,沈奇逸垂下眼帘,指尖却在袖中掐算着时机。禁足?这才只是开始。她要的,是让这个伪善的嫡姐,从云端跌入泥沼,尝遍原主所受的万分之一苦楚。
三更梆子响过,烟霞院的窗纸上映出个鬼祟人影。沈奇逸从暗格取出一锭碎银,塞进翻墙而入的小丫鬟手中:“都办妥了?”
“回小柳姨娘,”那丫鬟正是柳如月身边最不得意的秋菊,此刻激动得声音发颤,“您要的信笺我换出来了,还有刘医官上次给主子开的方子……”
沈奇逸展开宣纸,借着月光辨认柳如月的笔迹。原主记忆里,这嫡姐身边的人最是擅长临摹旁人字迹,当年便是用这手绝活伪造了她与侍卫私通的情书,害得她被父亲毒打一顿。如今,倒成了送她上路的催命符。
“按我教你的写,”沈奇逸将一支蘸满朱砂的笔塞进秋菊手里,“就说‘夜深人静,私会于假山石后……’”她故意拖长尾音,看着秋菊吓得发白的脸,忽然轻笑,“放心,事成之后,我送你出侯府,再给你找个好人家。也免得你成天受那柳如月的虐待。”
秋菊浑身一颤,终于咬牙落笔。朱砂在宣纸上晕开,像极了柳如月脸上溃烂的脓血。沈奇逸满意地吹干墨迹,又从妆台暗格取出一小包药粉——这是她用柳如月常用的熏香底料特制的,能让接触者在三日内出现类似花柳病的症状。
“把这个撒在刘医官的袖袍上,”她将纸包赛进秋菊掌心,“明日老夫人查账时,你知道该怎么做。”
秋菊走后,沈奇逸将伪造的情书折成桃花笺样式,这是柳如月最爱的折法。她想起原主记忆里,柳如月正是用这种笺纸写了无数封“证据”,将她污蔑成水性杨花的贱妇。如今物归原主,倒也公平。
次日巳时,老夫人的陪房嬷嬷果然在柳如月的妆匣里搜出了“情书”。当那封落款“刘氏子安”的桃花笺展开时,正在用早膳的赵珩猛地捏碎了玉筷——刘医官的表字,正是“子安”。
“这个贱人!”老夫人气得浑身发抖,拐杖重重砸在地上,“来人!去把那个姓刘的给我抓起来!还有柳如月,给我用浸过辣椒水的布条堵住嘴,看她还敢不敢妖言惑众!”
沈奇逸站在月洞门外,听着揽月阁方向传来的惨叫,缓缓勾起唇角。辣椒水只会让溃烂处更加剧痛,却不至于伤筋动骨——她要的,是让柳如月在清醒中,一点点品尝身败名裂的滋味。
“小柳姨娘,”一个小丫鬟捧着件披风追出来,“外面风大……”
“无妨。”沈奇逸望着天边那轮惨淡的日头,忽然想起那夜黑衣暗卫留下的紫檀木药匣。匣内的九转回魂散她已服下,此刻体内穿肠草的余毒正被奇药化解,而更让她在意的,是匣底那个“策”字。
系统界面角落的模糊人影,还有赵珩腿上那不明来源的毒……这些线索像散落的棋子,在她脑中逐渐连成一线。
“夏荷,”她忽然转身,眼中闪过一丝锐芒,“去打听一下,三年前侯爷坠马时,身边可曾有其他的人在场?”
夏荷应声而去,沈奇逸却望着自己手腕上尚未完全褪去的黑痕,陷入沉思。柳如月的溃烂只是第一步,她要的,是让整个侯府为原主的死陪葬。而赵珩腿上的毒,就是撬动这盘死棋的关键。
此刻,揽月阁的雕花窗棂后,柳如月正用头撞着柱子,溃烂的右脸在石壁上蹭出绿色的脓水。翠儿慌忙按住她,却在掀开被褥时骇然发现——主子大腿内侧,不知何时也布满了蜂窝状的烂疮。
“鬼!一定是柳含烟那个贱人搞的鬼!”柳如月的尖叫刺破暮色,而她不知道,沈奇逸早已让夏荷将“柳姨娘中了巫蛊之术”的流言,悄悄散播到了侯府角门。
当老夫人带着道士踏入揽月阁时,看到的正是柳如月抓着自己的头发,疯言疯语地喊着“有鬼”。她溃烂的右脸在烛火下泛着磷光,而更让人心惊的是,那些烂疮似乎在缓慢蠕动,隐隐透出一股……尸臭味。
“把她的嘴给我堵死!”老夫人捂着口鼻后退,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她想起方才账房报上的亏空,想起柳如月近日莫名的嗜睡,一个可怕的念头在心底滋生——这女人,莫不是真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缠上了?
沈奇逸站在烟霞院的假山上,看着揽月阁方向亮起的法事灯笼,轻轻呵出一口白气。指尖的银簪折射着月光,簪头那朵早已黯淡的梅花,此刻却像淬了毒的暗器,闪着幽冷的光。
柳如月,这只是开始。你欠原主的,我会连本带利,用你的血肉来还。
柳如月的惨叫还在继续,却无人看见,她被褥下的烂疮,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朝着心脏的方向蔓延。而沈奇逸知道,这场以血还血的游戏,才刚刚进入最精彩的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