雕花梨木屏风后的内室光线昏暗,沈奇逸垂着眼帘,指尖轻轻拂过赵珩小腿上狰狞的伤疤。那道伤口从膝盖延伸至脚踝,皮肉翻卷处竟透着诡异的青黑色,隐约还能闻到一股腐肉般的腥臭。
在她多日自荐下,赵珩终于答应让她看看自己的腿。毕竟这个女人前些时日害一命呜呼的模样,这些日子就眼见着好了起来。她还是有点手段的。
“呵,”轮椅上的赵珩突然发出一声冷笑,他垂在两侧的手猛地攥紧轮椅扶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怎么?吓着了?早知道侯府的日子不好过,当初何必巴着脑袋往进钻?”
沈奇逸没理他的嘲讽,反而探身更进了些,鼻尖几乎要碰到他腿上的伤疤。她伸出食指,用指甲轻轻刮过伤口边缘——那里的皮肤硬得像块老树皮,显然是毒素长期侵蚀所致。
“侯爷这腿,”她忽然开口,声音轻得像羽毛,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怕不是简单的坠马吧?”
赵珩猛地抬头,一双鹰眼死死盯住她:“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沈奇逸直起身子,拍了拍衣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只是觉得,若真是坠马,断骨处不该发黑,更不该三年了还隐隐作痛,每逢阴雨天便如万蚁噬心。”
她说着,忽然从袖中掏出一个小小的白玉瓶,拔开塞子,一股清冽的药香瞬间弥漫开来。赵珩下意识地皱眉:“你要做什么?”
“给侯爷治腿啊,”沈奇逸笑得一脸无辜,“难不成侯爷想一辈子瘫在这轮椅上,看别人在你面前耀武扬威?”
赵珩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他最恨别人提他腿的事。刚想开口怒斥,却见沈奇逸已经掏出了一排银闪闪的细针。那些针比寻常的绣花针还要细上几分,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着冷冽的光。
“你疯了?!”赵珩猛地想往后躲,却被沈奇逸眼疾手快地按住肩膀,“放开我!柳含烟你敢动我一下试试!”
“试试就试试,”沈奇逸挑眉,另一只手捻起一根银针,对准赵珩腿上的一处穴位就刺了下去。
“呃啊——!”赵珩痛得闷哼一声,额头上瞬间渗出豆大的汗珠。他想挣扎,却发现被沈奇逸按住的肩膀传来一股巨大的力量,让他动弹不得。
“忍着点,”沈奇逸的声音冷冰冰的,手上的动作却没停,又接连刺下几根银针,“这叫‘破毒针’,我家传的秘方。要是不想腿烂掉,就给我老实点!”
随着最后一根银针刺入,赵珩腿上的伤疤处突然涌出一股黑紫色的血液。那血的颜色深得像墨,还带着一股浓烈的腥臭味,滴落在地上,竟将青砖腐蚀出一个个小小的坑洞。
“这……这是……”赵珩惊呆了,他能感觉到腿上那股常年盘踞的酸痛感正在飞速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麻酥酥的暖意。
沈奇逸没说话,只是拿出一块干净的棉布,小心翼翼地擦拭着流出的黑血。直到黑血渐渐变成鲜红,她才松了口气,拔出了所有的银针。
“好了,”她站起身,拍了拍手,“暂时死不了了。不过要想彻底好,还得连续施针七日,并且配合我开的药。”
赵珩愣愣地看着自己的腿,又活动了一下脚趾——天呐,他居然能感觉到脚趾在动!这三年来,他的腿就像两根木头,别说动了,连冷热都快分不清了。
“你……你真的治好了我的腿?为什么??你今天来找我说能治好的的腿,我就有些奇怪。”他抬起头,看向沈奇逸的眼神里充满了震惊和难以置信。
沈奇逸冷笑一声,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扔在赵珩面前的小几上:“治好了又如何?在侯爷眼里,我柳含烟不过是个贪图富贵的贱婢,死了也活该,不是吗?”
赵珩被她噎得说不出话来,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沈奇逸没给他反应的机会,又从另一个袖袋里掏出一叠纸,“啪”地一声拍在桌上:“侯爷不妨看看这个。”
赵珩疑惑地拿起那叠纸,展开一看,脸色瞬间变得惨白—那是一封柳如月写给医官的信,上面说要能够毒死人剂量的断肠草,还要他假装是补药,好让她能当着侯爷的面给人灌下去。
“这……这不可能!”赵珩猛地抬头,“如月她怎么会……那天她明明明说你生病不肯吃药,她怕岳父责罚她没有照顾好庶妹,才让我去看着你把药喝下去。她说我再的话,你不会不喝,怎么会......”
“怎么不会?”沈奇逸抱起双臂,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侯爷怕是忘了,三日前我中了‘穿肠草’的毒,你可是亲眼看见我喝下去的。又是谁送来的汤药里又掺了巴豆?是谁在我‘病’着的时候,还不忘来‘探望’我,实则是想看我死了没有?”
她说着,又拿出一块帕子,上面还残留着发黑的血渍:“这是我中‘穿肠草’毒时吐的血,侯爷不妨拿去让太医看看,是不是真的!”
赵珩看着那发黑的血渍,又看看桌上的信,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他一直以为柳含烟是装病博同情,以为她贪图侯府的富贵,却没想到……却没想到自己一直偏信的如月,竟然是个毒妇!而他自己,竟然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妾室被人下毒,还冷言冷语地嘲讽她!
“不……不是的……”赵珩喃喃自语,双手不住地颤抖,“如月她不是这样的人……一定是你伪造的!她可是连只鸟死了都会落泪的人。是你想陷害她!”
“陷害?”沈奇逸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侯爷若是不信,大可以去问问柳如月,问问她脸上的烂疮是怎么来的,问问她为何夜夜尖叫着‘有鬼’!她怕是心虚怕我报复罢了。”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喧哗声,似乎是老夫人派人来叫他们去前厅赴宴。
沈奇逸勾了勾嘴角,眼神里闪过一丝冷冽的光:“正好,侯爷既然不信,那我们就去前厅,当着所有人的面,我也正好有事要说!”
她说着,也不管赵珩愿不愿意,转身就往外走。临走时还回头看了他一眼意味深长的说:“希望侯爷能够记得你得腿是我治好的!”
赵珩坐在轮椅上,看着桌上的证据,又感受着腿上逐渐恢复的知觉,心中五味杂陈。他不知道该相信谁,只觉得自己像个傻子,被人耍得团团转。
前厅里早已摆好了宴席,老夫人坐在主位上,脸色不豫地看着门口。柳如月也来了,只是她脸上敷着厚厚的药膏,只露出一双惊恐的眼睛,时不时地朝四周张望,像是真的看见了鬼。
“珩儿,含烟,你们怎么才来?”老夫人见他们进来,没好气地说道。
沈奇逸没理会老夫人的不满,径直走到大厅中央,清了清嗓子,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前厅:“今日,我柳含烟有件事要宣布。”
众人都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一愣,纷纷看向她。
赵珩也被下人推着轮椅进来,他看着沈奇逸的背影,心里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沈奇逸深吸一口气,从袖中掏出一份早已写好的休书,展开,朗声念道:
“靖远侯赵珩,身为丈夫,却纵容妾室毒害他人,视人命如草芥;身为侯爷,却识人不明,被枕边风迷了心窍;心似蛇蝎,行同禽兽,此等残心之人,不配为我柳含烟的丈夫!”
她顿了顿,目光锐利地扫过全场,最后落在赵珩身上:“今我柳含烟,不做残心之人的附骨之疽,特立此休书,与赵珩恩断义绝,从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轰——!”
全场哗然!
休夫?!一个妾室,竟然要休夫?!这简直是闻所未闻!
老夫人“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指着沈奇逸气得浑身发抖:“柳含烟!你好大的胆子!你不过是个妾室,竟敢休夫?你眼里还有没有尊卑长幼了?!”
柳如月也尖叫起来:“你胡说!你这个贱人!一定是你勾引侯爷不成,才想出这种下作的手段来污蔑我!我没有害人”
沈奇逸冷冷地瞥了她一眼:“污蔑?是不是污蔑,问问侯爷便知。”
她说着,将那几封信和带毒的帕子扔到赵珩面前:“侯爷,这是柳如月与医官联系的证据,这是我中‘穿肠草’毒的证据。您倒是说说,究竟是谁在污蔑谁?”
赵珩看着地上的证据,又看看沈奇逸冰冷的眼神,再看看柳如月那张虽然敷着药却仍能看出溃烂的脸,终于明白了过来。他一直错怪了柳含烟,一直被柳如月蒙在鼓里!
一股巨大的羞耻感和愤怒感涌上心头,赵珩猛地一拍轮椅扶手,指着柳如月,气得说不出话来:“你……你……”
他想替自己辩解,想怒斥柳如月,可话到了嘴边,却只发出一阵“嗬嗬”的声音。他现在才意识到,自己不仅腿残了,心也早就烂透了!
沈奇逸看着他窘迫的样子,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怎么?侯爷无话可说了?既然如此,这休书,还请侯爷签个字吧。别忘了刚才在前厅我临过来时说的话。”你的腿想不想好,日后可得看我。
她说着,让人拿来笔墨纸砚,径直放在赵珩面前。
赵珩看着那休书,又看看周围人指指点点的目光,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猛地喷出一口鲜血,晕了过去。
“侯爷!”
“老爷!”
前厅顿时乱作一团。
沈奇逸却仿佛没看见似的,拿起赵珩的手,蘸了蘸墨水,在休书上按下了他的指印。
做完这一切,她才抬起头,目光扫过全场,声音冰冷而坚定:“从今日起,我柳含烟,与靖远侯府再无瓜葛!”
她说完,转身就走,留给众人一个决绝的背影。阳光透过窗棂洒在她身上,仿佛为她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环,那一刻,她不再是那个任人欺凌的侯府妾室,而是浴火重生的凤凰,光芒万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