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男主，双男主，宝宝们别进错啦~】

清欢是只麻烦鬼，从一开始我就知道。

然而令我没想到的是，他会对我纠缠一生，而我，也甘愿沉沦。

第一章

我第一次见到清欢，是在十八岁的时候。

师父圆寂，我带着封有他老人家毕生修为的舍利子，在众师兄弟的目送下离开师门。

徒步走了九千九百九十九个阶梯，我从浮屠塔走入人间，正式继承师父的衣钵，开始苦修渡世之旅。

每一个苦修僧侣，都有一颗普渡世人的无上之心。

我也一样，在师父经年累月的教导下，将世人之苦纳于心中，誓要尝尽人间烟火，看遍世间百态。

当然，我终究还是肉体凡胎，渡人先渡己的道理是懂的。

正值中元节的下午，看上去不过双十之龄的清欢，一身红衣乌发披散，在街道熙攘的人群中尤为惹眼。

清欢拥有风光霁月的相貌，却不显阴柔羸弱，是一种极具攻击性的俊美：

眉目凌厉，身材颀长挺拔，颇具武将之姿，世间声名在外的美人都少有他这般姿色体态。

被困于人群中的清欢神色染着几分慌乱无措，茫然的看着不断从他身边和身体穿过的行人。

中元节，除了三岔路口布施给孤魂野鬼的烟火之外，街上的人都拿着符咒香囊和稀奇古怪的辟邪之物。

不少孩童调皮的学习僧侣修士的样子，将从大人那里得到的辟邪物件胡乱挥舞念念有词。

虽说童言无忌，但童言也最为真实，让道行不错的清欢竟也被这些迷惑走不出人墙。

正所谓人鬼殊途，平日里都是人走人路，鬼行鬼道。

只有在这种特殊的日子里，人与鬼才会因为某些无法言说的缘由执念而行路交错。

我本是不欲理会的，毕竟等到入夜人群散去就好了。

可他那身红衣在偏西的光照下过于夺目了些，有那么一瞬间让我恍了神。

我在街边茶铺讨了一碗冷茶喝下，又观察了片刻，还是决定帮他一把。

我不动声色的路过清欢的身边，小心晃一下掩于袖口的引魂铃，同时随口轻念：

“尘辞安，土归土，人世阳关道，阴间奈何桥，莫贪莫恋莫冲撞，勿失勿忘勿执着……”

说罢指尖轻轻一转，一道常人看不到的金色灵线出现在清欢面前，帮他将扰乱心智的忌言弹开，指引他离开熙熙攘攘的人群。

清欢面上闪过欣喜，随着引灵线的牵引一直跟在我身后走了许久，直至我走出城门，进入城郊一片没有人烟的丛林。

第二章

这里荒坟错落，四下无人，一团红色的重影在我面前闪过，清欢飘到我前方躬身行礼：

“多谢小师父指引。”

清朗沉稳的声线，倒很符合他的外貌形象，哪怕成了看上去就不是‘善茬’的鬼，也能让人从他的声音中听出一抹凛然的正气。

我假装听不见他的话也看不到他，希望他能就此离开，或者他的坟墓在这一带，那就直接‘回家’去罢。

白天被困人墙中，对属阴的鬼魂来说是不利的。

我目不斜视的从他半边身体穿了过去，继续往丛林深处走。

迎面吹来的风带着些许不正常的阴冷，盘于手上的菩提珠和师父的舍利子隐隐发热。

想来这里距离松动的封魔阵眼很近了。

阴阳交错之日，我得在天黑之前将阵眼加固重新布上封印。

对于我的举动，清欢愣了一下又快速跟上来：

“别去了，丛林深处有恶鬼，可凶。”

说着他有点着急的再次跑到我前方，张开双臂做出阻拦的动作。

我依旧对他视而不见，今日是中元节，只要孤魂不作恶，我都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况且，我从清欢身上只感应到的执念，没有恶意和煞气，不用我超度，他也能入轮回往生。

“你看不见我？”

清欢问，英气逼人的眉眼满是意外，同时在心里猜测：

‘难道刚才是巧合的无心为之？’

‘可他明明从这年轻端方的苦修者身上，感受到了极强的法力波动。’

‘这是他之前在这一带遇到的修士僧侣都无法企及的。’

“……”

清欢愣在了原地，有点呆呆的，我继续往前走，默念了一句‘善哉’。

然而，不多一会，身后一阵阴风吹袭，清欢又再次追了上来，面朝我脚尖离地的飘着，边往后退边说：

“喂，小苦修，前面有恶鬼，超凶的，吸人魂魄，已经有很多修士高手丧命在那个瘴气结界里了，你再过去会死的，我可救不了你。”

他还挺好心，只是对我的称呼没有了先前那般礼貌。

我握紧手上的菩提珠，心里底气十足，就是因为很多修士丧命于此，为了避免往后再有无辜之人遭殃，我才过来的。

也是师父圆寂前嘱托的遗愿，据说，这里的封魔阵是师父少时跟随师祖来布下的。

别看我初入俗世驱邪，却是很强的，更何况还有师父的舍利相助。

“喂，别再往前了，真的会死的……”

清欢俊美的脸上露出焦急和不耐的表情，身上隐约泛出黑色的鬼气，一副想用鬼术阻止我的模样，多少有点不自量力了。

看来继续装是不行的了，为了不让他误事，我终于在瘴气弥漫的结界边缘停下脚步，正眼看向他：

“前方情况我已明了，你走吧，趁着中元节了却执念早入轮回。”

从灵魂波动看，这只鬼的功大于过，若是投胎，可以投个好人家。

“……”

清欢闻言眼里闪过隐晦的光彩：

“你果然是能看得到我。”

第三章

“……”

我不说话，看向他身后浓重的瘴气，今夜不处理，结界就会破裂，届时瘴气将弥漫整个山谷影响人类城池。

我欲上前，清欢又飘过来自顾的说起来：

“在下清欢，敢问小师父法号？”

他的笑容极具蛊惑性，打量我的眼神有点说不上来的放肆，饶是我心神坦荡也不忍直视太久，双手合十微微颔首回答他的问题：

“小僧法号辞安。”

“辞安……好听，也符合你的身份。”

清欢轻念着上前一步，阴冷的气息靠近，我便语气严肃的警告他：

“你想被我超度还是想被恶鬼吞噬？”

清欢笑着摇头：

“被超度和被恶鬼吞噬我都不想，还望辞安师父能够高抬贵手放过在下。”

“那就离开这里，早些了却执念入轮回去吧。”

清欢看上去就是只麻烦鬼，我不想继续跟他纠缠。

师父曾多次告诫我，入世容易染尘缘，于渡世修行不利，让我务必谨记于心。

“我不走，我想感谢你，你们这些僧侣修士什么的不是最看重因果的么？”

清欢摇头，目光灼灼的定在我身上，我越发认定他会给我添麻烦。

我否认：

“苦修者跟其他修士不同，吾等教义乃是修养己身渡化世人，帮你是举手之劳，放过你是因为你没有恶念，不足言谢，你走吧。”

要说因果，我帮助了清欢，而他提醒了我，就算了却了，如此说辞，多少有点胡搅蛮缠的意味。

清欢看着我笑：

“年纪轻轻又长得可爱，你也太严肃了，辞安。”

漫不经心的语调，尾音上挑，让我觉得他除了麻烦之外还有点不正经，配一身红衣，倏然想到了‘艳鬼’二字。

我不理他，转身走进满是瘴气的结界中，他道行不够，没有跟着，又漫不经心的说一句：

“我给你在这里护法。”

这鬼，脸皮挺厚，瘴气结界都进不了还说给我护法。

“……”

驱邪封魔、结印布阵，是苦修门渡世修行的基础术法，在师父的教导下，这些我已是炉火纯青。

不理会阵眼传来的不甘嘶吼，加固封印驱除瘴气，两个时辰后，我从结界中出来。

除了恶鬼不甘再次被封印试图鱼死网破，用煞气幻成的风刃划破我的脸颊和衣袍外，一切都很顺利。

清欢没有离开，散漫的半倚在一棵梧桐树下，红袍稍显凌乱，看上一眼就能令人浮想联翩。

我想：

我该把他超度才好，若不然他要是作恶，稍一出手恐怕就能为祸一方。

“辞安，你受伤了？”

见到我，清欢便快速飘过来，语气中带着令我不自然的关切：

“我用鬼术帮你治疗吧……”

“不用，无大碍。”

我不在意，挡住了他要靠近的意图：

“事已解决，这片恢复安宁了，你我就此别过，无需帮我，免得徒增因果。”

“嗤……”

清欢失笑，揶揄的看着我：

“你好固执。”

我没让着他，回怼道：

“你好没礼貌。”

“对不起。”

清欢收了调侃的笑容一本正经的道歉，然后语气诚恳的开口：

“辞安，我不想入轮回，让我跟着你吧，左右我也无处可去，你既渡世修行，何不引我入道，咱们有缘的。”

“引你入道？”

我有点意外：

“你想修鬼道？”

第四章

修鬼道可不容易，九死一生不说，一旦出差池就是魂飞魄散的下场，走火入魔的机会都没有，因为本来就是魂体了。

清欢收起散漫的态度，认真点头：

“曾经有个散修说我有仙缘，只可惜他道行不够，无法引我，入了瘴气结界后没再出来。”

说到后面，他露出惋惜失落的表情，眼巴巴的看向我：

“辞安，帮帮我，你既能引我出人墙，也能引我入道的。”

“……”

奇怪的鬼，强词夺理，这两件事的难度根本不在一个层次。

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他确实跟别的孤魂野鬼不一样，执念纯粹得带了几分灵性，也就是那位散修前辈所说的有仙缘。

我没有答应，也不再赶他走，在太阳完全落山前离开了林子。

城门已关，我只能在城郊附近找了个地方落脚。

入世苦修，风餐露宿是家常便饭，我打小就习惯了。

生了火，从芥子袋中拿出一些干粮和纸钱香烛，干粮是我的，纸钱蜡烛是清欢的。

今日是中元节，就当积德行善吧。

“辞安，你真好。”

清欢吸食香火对我道谢，不用看就知道他笑容灿烂，足以魅惑众生。

师父说，大多数鬼都含怨气，因为不甘和不舍，尤其是年纪轻轻没有寿终正寝的容易成为厉鬼。

而其中，红衣厉鬼为大凶。

我看着清欢，突然想知道他是怎么死的？身穿婚服英年早逝，为何还能如此开朗？为什么没有变作凶煞？

“辞安，我好看吗？”

我想得有点入神，听到声音的时候，清欢俊美得妖冶的脸已经近在咫尺，吓得我手上的干粮都掉了。

下意识的抬手，菩提串泛起金光将他弹飞出去同时轻喝：

“不要随便靠近我！”

放肆的野鬼，没有一点边界感，终究是我太慈悲了！

“唔咳咳咳！出手真重……”

清欢闷哼之后低声抱怨。

稍许，我缓过神来，发现他的脸色又苍白了许多，心里多了丝愧疚。

但转念一想，我不是故意的，但他是，所以活该。

第五章

清欢坐回燃着香烛的地方，隔着缭绕的烟雾看我，还是不知死活的问：

“辞安，我好看吗？”

“好看。”

我如实回答，一个男人，俊美如斯世间罕有，我知道不该过多注意，却总是忍不住。

“出家人真诚实呢，辞安，你真好。”

他又笑了，我低下头去把掉落的干粮捡起来继续吃，却有点心神不宁，默默的在心里念了几遍清心咒。

沉默不过一会，清欢的嘴巴又闲不住：

“辞安，让我跟你一同修行游走世间吧，你问大道，我图仙缘，咱们殊途同归，可好？”

“……”

我没有回答，他便苦笑一下说起自己的生死缘由：

“我十五岁跟随父亲辅佐高祖鞠躬尽瘁，期待从龙之功，在冠礼之日皇帝赐婚，我死在没有新娘的婚宴上，不过一句功高震主，你说，做人有什么好的呢？”

“……”

我无法反驳，他的下场不过是自古以来很多功臣的下场，纵然我为他感到惋惜也无可奈何。

开国功臣，有多少是得善终的呢？

自高祖建国至今五百余年，如此说来清欢阴寿五百多岁了，可他的道行为何这么低呢？

我心下有了不好的猜测，却不敢贸然过问。

“哎。”

清欢长叹一口气，继续自言自语：

“杀伐功过已是过眼烟云，恩怨情仇也随枯骨成灰，百姓安居，天下太平，何不许我做个逍遥鬼呢？”

我看着他的脸，还是忍不住问：

“你的坟墓在哪里？”

清欢的目光变得悠远起来，抬手指向北方：

“我死后，国师把我镇在边关城墙下，三年前，我才挣脱镇魂封印……这里曾是我家所在的村落，如今成了乱坟地。”

果然，清欢死后被镇压着，所以他的道行才这么低，只是他的遗体在边关城墙之下，我无法帮他挖出来。

清欢似乎看出我的想法，轻笑一下道：

“我的怨念在看着城墙抵御一次又一次的外族入侵中早已消散，我能挣脱镇魂封印也是因为成了英灵而不是普通的鬼魂，不需要把尸首挖出来……我愿意永远镇守边关。”

说完再次看向我，可怜巴巴的请求：

“辞安，你渡我，好不好？成与不成，我都无憾。”

温和的声音，如寺庙的晨钟一下一下的敲击在我的心口处。

“好。”

我动了恻隐之心，最终答应了他。

入世不过几个月，我就触犯了师父叮嘱无数遍的规诫，惹了一只麻烦鬼。

我布下接引阵法，跪请天地问道，拜十殿阎罗请灵，再以自己的血滴在三牲六畜上喂了饿鬼，引他入道。

既然答应，那就做好，帮鬼帮到底，送佛送到西。

入道修行凶险，我给清欢在一处灵气充裕满是梧桐树的山间建立了道场，布下结界让他安心修炼。

待他入道成功，结界自破。

若是不成功灰飞烟灭，十年后，结界也会自然失效。

总之，我不会回来看他了。

“辞安，等我入道成功就去找你，你等我，可别再被像我这样的坏鬼坏人骗了去。”

临别的时候，清欢如是说，做了个拥抱我的动作。

原来他挺有自知之明的。

我在心里骂了他一句‘轻浮’就走出了结界。

我不会再犯这样的错误了，无论是对人还是对鬼，亦或是其他。

第六章

我再次见清欢是五年后。

五年来，我游历各处，驱邪、祈福、遇上各种各样的事，结识各种各样的人和鬼，参透许多渡世的真意。

偶尔在闲暇的时候会想起清欢，不知道他是否入道成功，还是灰飞烟灭了。

又是一年中元节，夜幕降临，我在一座义庄外的三岔路口，给客死他乡的可怜人和附近的孤魂野鬼布施镇灵。

手上的菩提串发热，我看到一身红衣的清欢笑吟吟的从夜幕中走来：

“辞安，我回来了。”

轻松到过分随意的语气，漫不经心的笑容，除了高束成马尾的长发，他没有多余的变化。

他是鬼，容貌体型永远定格在死去的时候，而我是人，今年二十三岁了，再不是初入人世的青涩模样。

“你没有被人拐走，真好。”

清欢说着闪身过来，我早有准备抬手将他隔在几步之外。

奈何他修为大涨，用鬼术短暂的将我禁锢，厚着脸皮绕到身后无礼的贴过来：

“我现在不怕你的手串了。”

死鬼！他居然还对我的耳郭吹气。

我们打了一架，没有伤筋动骨，玩闹一般，可我是真的生气，我好歹是引他入道的恩人，他却对我如此无礼。

登徒子似的。

我在做布施，清欢收敛自己的鬼气在一旁吸食烟火，跟我诉说他五年修行的感悟。

原来，两年前他就入道成功离开结界了，之后游离了许多地方，得了不少机缘和造化，有了如今的修为。

“恭喜入道成功，往后勤加修炼勿造业障，修出鬼丹成就仙缘吧。”

我算得上他半个师父，内心也是欣慰的，普渡众生，鬼也在众生之列，清欢若是位列仙班，我将获得无上功德。

“修出鬼丹我就能重新拥有实体肉身了。”

清欢好似在自言自语，可目光却始终定在我身上，用一种不算清白的眼神看我。

“那你多加努力。”

我是诚心的为他感到高兴。

“那你要等我。”

辞安无赖似的要求，我懒得理他。

鬼门大开，阴气席卷黑夜，影影绰绰的鬼魂聚集在布施法坛的周围吸食烟火气。

这里是义庄，施法完毕，我需要打坐守着法坛到天明，不让任何鬼魂有借尸还魂短暂作恶的机会。

清欢用鬼术生了火在我旁边坐下，许久冒出一句：

“辞安，你长大了，我一路来这里，听说有个慈悲为怀的苦修俊逸出尘风华无双，就知道是你，若非出家人，不知道会惹来多少痴男怨女。”

我心中莫名不快，侧头看他严厉道：

“我是出家人，自小便了却尘缘的，修行不要太看重皮囊。”

我知道自己的样貌如何，但师父从小就告诉我，不要在乎自己的皮囊。

入世至今，我听了很多类似的话，说我年纪小的，说我男生女相的，说我小小年纪独自出门游历可怜的。

世人总是太在乎别人的事情，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却时常经营不善给人添麻烦。

对我这个出家人的关心和惋惜，何尝不是一种悲苦呢？

第七章

对于我的说辞，清欢却像是听不懂似的，继续盯着我出言不逊：

“我不过是陈述事实罢了，看你急的，虽了却尘缘俗事，但可结仙缘道侣，不是吗？你这么好看，若是孤身一人多可惜。”

“胡说八道，有什么好看的，苦修弟子众生相，世人皆苦，修行本就独行于世，我不需要道侣。”

这只鬼太放肆了，我有点动气，心绪不定，却不敢跟他对视。

清欢笑起来，片刻换上一种认真又温柔的语气：

“辞安，你日后造诣定然不凡，要不要渡我？你既然普渡众生，我也在众生之列吧。”

我感觉他怪怪的，怕是另有所指，于是冷静规劝：

“我已渡你入道了，你只要努力修行，必能成为鬼仙位列仙班的，其他的无需多想。”

说罢又警告他：

“鬼修若不能尽早结丹，时间久了容易被邪门歪道的修士盯上，你要是被那些坏人盯上所用，我就只能强行超度你了”

我并非在恐吓他，而是实话。

“……”

“不解风情，放心吧，我一定会结鬼丹的，结了鬼丹我便能炼出实体，恢复五感……届时就能触碰到你了。”

清欢有点无奈的狡辩，我装作没听见闭眼打坐，这只鬼，果然是来给我添麻烦的。

难不成，我们有隔世渊源？

夜深人静，周围聚集的鬼魂越来越多，带着些许繁杂的思绪，我默念经文引灵镇魂，逐渐进入空灵境界。

可即便如此，我依旧可以感觉得到清欢一直在看我。

……

中元节后，清欢一直跟着我，背后灵似的：

从夏日到深冬，由南往北，一路陪我风餐露宿，用鬼术为我遮风挡雨，仿佛受我驱使的鬼奴。

对我关怀体贴得过分，令我心神不宁。

那张嘴也越发的没有把门，仗着我不会打死他，时常使用鬼术贴近我，说些放肆的话：

“辞安，你是入世修行的，清规戒律并不严苛，要不要跟我结缘成为道侣？”

“辞安，跟我结缘吧，我喜欢你。”

“辞安，你渡我，好不好？”

“辞安，你从浮屠入俗世，有没有可能是因为尘缘未了？比如，情劫。”

“你是渡世修士，我为镇城英灵，我们天生一对的……”

“……”

这种话听多了，我每日念清心咒的次数也变多。

他说的都没错，我也就懒得反驳。

师父让我渡世修行，告诫我不要沾惹尘缘，但也说过，我若真的不甚染了尘缘，那就好好了结便是。

没有人能真的在这个世界一尘不染，无非就是取舍的问题罢了。

我毕竟还没有超凡入圣，七情六欲即便寡淡也还在的。

对于清欢的胡搅蛮缠，我觉得只要不在意就好了，没想到却还是受了影响。

等我察觉自己‘独行于世’的信念动摇时，已经有些晚了：

从最初的心神不宁恼羞成怒，慢慢的开始忍不住思考他说的话，在他说话的时候偷偷观察他的眼神和表情。

觉得他可怜，每日都给他供奉独份的香火。

渐渐地，我变成了养鬼的苦修者，习惯了清欢在身边。

第八章

一种从未有过的情绪，在内心潜移默化的滋长。

为了平复被一只麻烦鬼打乱的心绪，我打算进入一座千年古刹修行，时间不定。

得知我的想法，清欢没有阻拦，只是有点落寞的请求：

“辞安，我进不去古寺，你能不能经常出来看我？这样我就在附近找个地方修炼。”

“不能，你走吧。”

我毫不犹豫的拒绝了他的要求。

我知道他对我生出了私欲，也知道我的内心产生了动摇，所以只能这样断了彼此还没有宣之于口的念想。

于修行问道来说，这对大家都是最好的解决方法。

清欢不为所动，只是注视着我轻念：

“辞安，我等你。”

……

我在古刹闭关两年，有所顿悟结了金丹洗筋伐髓，于修行来说进入了新的境界，于人类寿命来说可以延长上百年之久。

这也意味着我的容貌将定格在二十五岁，风华正茂。

推开千年古刹的门，烈日当空，清欢撑着一把油纸伞，长身玉立的站在门外的台阶下往上看。

似乎他一直都在，从未离开，可他身上的红衣变成了箭袖黑袍，长发高束腰封玉带，风华灼灼逼人。

大概是清欢属于天赋异禀那一类的，短短两年，修为突飞猛进，凝结了鬼丹，生骨血化实体，重新拥有了五感俱全的肉身。

在我努力修行悟道的时候，他也没有闲着。

只是他的气息依旧阴冷，他是鬼修，不是人，哪怕有了实体也不是。

“辞安。”

清欢柔声唤我，笑着朝我伸出苍白的手：

“你结了金丹，我凝了鬼丹，咱们殊途同归，你该已经算出，我们有缘有分，这一劫是免不了的。”

结了金丹后，修为大涨，我确实算到了自己尘缘未了，入世修行，渡人先渡己，而己身最难过的无非就是情劫。

我的情劫，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而清欢，结了鬼丹后便能入籍鬼仙去往冥界三生石前，看到了我们注定要纠缠一世才能问道修成的结果。

‘轰隆——’

突然，艳阳高照的天空开始乌云密布雷声阵阵。

不是寻常的打雷下雨，是雷劫。

跟我不同，清欢结了鬼丹需要经历雷劫，成功渡劫之后，便能成为一方鬼王，届时人神鬼怪都要敬他三分了。

“辞安，你就在这里等我回来。”

清欢说完消失在原地。

雷云快速聚集在古刹后山的一座山谷中，我赶到的时候清欢已经站在渡劫阵法的中央：

长身玉立腰杆挺直，周围摆了好些我给他的法器，可以辅助他渡劫成功。

这是天罚，我无法靠近，清欢冲我笑，都这个时候了还用鬼术分神给我传话：

“辞安，等我渡劫成功就可以触碰到你了。”

雷劫将至，我不想数落让他分神，只待他渡了劫再说。

震耳欲聋的雷劫接连劈下，我的心跟着揪了起来。

看不到清欢的身影，只能察觉到他的气息在快速削弱，闭眼祈祷他能扛过九九八十一道。

第九章

直至夕阳西下，雷劫方才结束，乌云散去，清欢所在的山头几乎被夷为平地。

在雷柱的冲击下，此时的他浑身是血的倒在深坑血泊中，身上的衣服成了布条，整个鬼身变得狼狈不堪。

所幸还活着，扛过雷劫洗礼的肉身也在慢慢恢复。

我提着的心终于彻底放下，给他喂了提前准备的伤药，又布下结界给他疗伤，可仅剩一口气的鬼，却依旧口无遮拦：

‘辞安，我喜欢你……’

‘辞安，我想报答你。’

‘我想对你以身相许……我们结缘吧，我们不用辜负人间，也无需辜负自己。’

‘……’

神志不清的胡言乱语，也乱了我的道心，在他抬起沾满血污的手覆上我脸侧的时候，居然忘了拒绝。

血腥味充斥鼻腔，我对气若悬丝的鬼倏地生出怜悯心疼的情绪，有点恍惚的想：

如果清欢死了，我大概会遗憾一辈子。

遗憾什么，我不敢想得太深。

感情于我而言，仿佛洪水猛兽，一旦放纵就会一发不可收拾，我害怕，但也同样期待。

思绪百转，我终是抓住他冰凉的手指放低声音嘱咐：

“闭目养神，省些精力，快些好起来吧。”

“你会等我吗？”

得寸进尺，是这只狡猾的鬼一贯作风。

感性占据上风，我答应他：

“会。”

“……”

我守了清欢三天三夜，待他伤势稳定恢复后才把他带到山涧中的一口灵泉中。

山脉间开了灵智的动物们会自主修炼，渡劫不死就会来这里浸泡修养。

十天后，清欢醒来，在我面前上演了一幕美人出浴的图景。

我知道他是故意的，我知道我不该偷看，只是在那一瞬间会情不自禁。

“辞安，我好看吗？”

清欢的声音恢复成平日里玩世不恭的调调。

我不想理他，却在心思躁动之下被他用鬼术耍赖困住。

短暂的天旋地转，竟被他放肆的压在身下：

“辞安，跟我结缘好不好？”

冰凉的气息吹拂在脖颈间，却让我的身体不受控制的发热，从心口蔓延至四肢百骸。

陌生的悸动疯狂滋长，气息逼近之时，我堪堪的侧过头去，羽毛似的轻吻落在脖颈上。

这一刻，我真切的感受到清欢对我满是欲望的索求。

“放开我。”

我摁住他扣在腰带上的手把他推开：

“我需要时间。”

“……”

兵荒马乱的荒唐没有继续，我丢给他一套衣服便离开了灵泉洞府。

我回了古刹，却再难静下心来。

或许，从我们相遇的那一刻开始，月老的红线，就像清欢那张口无遮拦的嘴一样，对我纠缠不休了。

成了鬼王的清欢，如今可以堂而皇之的出入我的修行之处，只是看我的眼神从轻佻放肆变成了幽怨无奈。

在修行圣地，他不敢越矩，只是眼里的情意在压抑中日渐火热。

担心他生出心魔，我决定回一趟师门，无论作何选择，我都该回去做个交代。

“辞安，我等你。”

清欢没有跟着，说的话也没有改变。

这一别又是五年，五年来，我在师门试图用渡世之法参透情劫。

然而，没有清欢的参与最后都是徒劳无功。

在师门长辈的开导之下，看着已经齐腰的青丝，我终于放弃为难自己。

离开与世隔绝的石室出关，告别师长同门后，束发下山去找清欢。

按照他寄到师门的书信所说的地址，来到一座仙气缭绕种满梧桐树和紫竹林的山谷。

这是当初我引他入道所选的道场，如今被他改造成了世外桃源。

听附近的其他鬼修说，这五年来，清欢除了勤勉修行外，还学着我的样子渡世救人封印恶灵，给有冤屈的孤魂野鬼们主持公道。

然而，他终究是鬼，因为风头太盛，被心有不忿的天师盯上。

一只受过清欢恩惠的孤魂跑来告诉我，清欢封印恶灵的时候鬼力消耗太多，被一名天师趁机封印了。

我并不意外，人心人性向来如此，只是整颗心都揪了起来。

跟随报信的孤魂来到封印之处，我看到了被符咒锁链束缚镇压的清欢。

“辞安，我就知道你会来救我的。”

清欢气息虚弱的冲我笑。

“清欢，我回来了……”

我想让自己尽量平静，可眼睛却突然泛起水雾变得模糊，心疼得难受：

清欢因为功高震主英年早逝，已经被镇压了几百年，如今从英魂变成鬼王，不该再受这样的苦了。

清欢出声安慰我：

“别哭，我没事，你回来，我就原谅了所有人。”

我把清欢救下带回山谷照料，给他渡自己的灵气快些恢复。

哪怕受着伤，清欢也是一只喜欢得寸进尺的鬼，体力刚恢复，就无赖的压在我身上要双修结契。

他的身体和气息都是冰凉的，却快要把我整个人都点燃了。

“……”

从耳鬓厮磨到抵死纠缠，摇曳的灯柱散落一地的衣衫，我终于在他强势的攻城掠地下节节败退丢盔弃甲，最后哭泣求饶。

“你轻点……”

我感觉自己被推上了风口浪尖，精神恍惚的起伏不定，话都说不完整。

“辞安，为了我，好好受住，乖。”

食髓知味的鬼并没有因此放过我，说着蛊惑的话，动作却越来越凶。

我跟清欢结成了道侣，一同入世修行，一同归隐山林。

我们约法三章，在外听我的，关起门来听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