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选章节

>>> 戳我直接看全本<<<<

痛失挚爱,肝肠寸断。

白素贞眼睁睁看着心爱的许仙被自己吓死,那份撕心裂肺的绝望与悔恨,竟引得九天悲悯,时光倒流!

她回到了那个致命的端午,回到了许仙即将递来雄黄酒的前一秒。

这一世,绝代风华的白蛇娘子再不会重蹈覆辙!

她步步为营,既要避开那杯索命雄黄,更要用尽万种风情与千般心计,牢牢拴住那个温润书生的心。

妖又如何?仙又如何?

她白素贞就是要以这副倾世容颜与妖娆身段,与许仙在人间烟火里,谱写一曲感天动地的恩爱传奇。

且看她如何巧妙周旋,智斗法海,守护爱情;又如何用那顾盼生辉的眉眼、楚楚动人的姿态,将懵懂许仙迷得神魂颠倒,爱她爱得死心塌地。

纵有风雨再临,这一次,天道作证,情比金坚,他们的结局,必是花好月圆!

第一章:惊回断魂夜

钱塘县,五月初五,端午正午。

保安堂药铺的后院,槐树浓荫匝地,蝉鸣声声带着初夏特有的燥热。窗棂上挂着新摘的艾草和菖蒲,散发着淡淡的、混杂着泥土气息的清香。一切都沐浴在一种节日特有的、慵懒而温煦的平静里。

白素贞手中正为一件未缝制完的小衣引着丝线,指尖翻飞,娴静温婉。

她刚抬起头,想对坐在窗边藤椅上看书的许仙说句什么,目光却猛地凝固了——

许仙端着一个小巧的青瓷杯,正带着温润如水的笑意,朝她走来。阳光透过枝叶缝隙,在他月白色的长衫上投下跳跃的光斑,将他衬得干净又书卷气十足。

他眼里盛满了温柔,走到近前,声音暖得如同刚晒好的棉被:

“娘子,忙了半日也歇歇吧。今日端午,饮杯雄黄酒应应节气。此酒性温,能驱避蛇虫五毒,饮一杯,图个吉利平安。”

他的指尖干净修长,稳稳地托着那小小的酒杯。杯中的液体澄澈见底,在阳光下泛着一种近乎刺眼的金光。

那杯酒!

雄黄酒!

就在许仙递过酒杯的刹那,就在那澄澈的、看似无害的液体几乎要触及白素贞唇边的前一瞬——

“轰——!”

时间仿佛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碎!

眼前许仙温润带笑的脸庞、跳跃的阳光、摇曳的槐荫……所有温馨的画面如同脆弱的琉璃般寸寸碎裂。取而代之的,是瞬间冲破记忆堤坝的、令人窒息的黑色洪流。

那才是片刻前…

不,是上一世,她亲手酿下的,刻骨铭心的绝望。

上一世的画面,清晰、血腥、冰冷刺骨地在她脑中炸开——

她看到自己饮下雄黄酒后的痛苦挣扎,身体像被投入熔炉般撕裂灼烧。千年道行在剧毒面前摇摇欲坠,再也无法维持人形。华丽的裙裾在恐怖的青光中寸寸崩裂,化为闪着幽冷光泽的鳞片。

她更看到了…看到了她最爱的官人,前一秒还对她满怀关切的脸庞,笑容完全冻结。

他眼珠凸出,瞳孔紧缩到极致,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他张着嘴,喉咙里只剩下不成调的、咯咯的倒气声。

“咚”的一声闷响。

许仙的身体像断了线的木偶,直挺挺地向后倒去。他双眼圆睁,眼神空洞地瞪着横梁,再无一丝生气——那里面,倒映着她狰狞可怖的蛇首,和她自己绝望扭曲的表情。

他死了,被她的真身…活活吓死了!

“官人——!!!”那属于白素贞、也属于那条恐怖白蛇的、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悲鸣,仿佛要穿透九霄,撕裂阴阳。

千年等待,千年追寻,好不容易得偿所愿的人间姻缘,那细水长流的温情,那相濡以沫的甜蜜,都在这一摔之下,彻底粉碎,化为齑粉。

她的神魂在这无边无际的痛悔和绝望中剧烈燃烧、撕裂,仿佛也要随之一同溃散湮灭。

天道,你何其不公!

既然许我报恩,许我姻缘,为何又设下如此绝路?!

就在这极致的痛苦和怨怼,几乎要将她最后一丝意识彻底吞噬的刹那——一丝浩渺、悲悯到难以言喻的意志,仿佛自九天之上垂落!

一种无法抗拒的伟力降临。

时间的长河发出不堪重负的轰鸣,如同一个巨大的漩涡开始倒流。眼前的一切,那惨烈的景象,都如同画卷般急速褪色、模糊,然后被刺目的、无瑕的纯白强光彻底吞没。

“嗡——”

白素贞猛地一个激灵,仿佛从最深、最恐怖的溺水梦境中挣扎出来,大口大口地喘息。

额角冷汗涔涔而下,冰凉刺骨。胸腔里那颗心脏狂跳得如同擂鼓,几乎要冲破喉咙蹦出来。浑身的力气似乎都被刚才那场极致的精神酷刑抽空,指尖冰冷到不住颤抖。

她涣散的瞳孔艰难地聚焦——正对上近在咫尺的、许仙那张温润如玉、笑意盈盈的脸。

他还站着!活生生地站着!

呼吸均匀,眼神清澈,带着一丝关切。

他甚至刚刚倾身递杯的动作都还未完成,稳稳地托着那只小小的青瓷杯。杯中那澄澈的雄黄酒液微微晃动着,在透过槐叶缝隙落下的正午阳光下,闪烁着一种近乎残忍的金光。

那杯致命的酒,离她的唇,只有不到三寸的距离。

窗外,蝉鸣声依旧热烈。艾草的清香若有似无地飘进来,噩梦中的惨烈消失无踪。

刚刚那撕心裂肺的断魂之痛,仿佛只是惊鸿一现的幻觉?

不!

白素贞的瞳孔骤然紧缩,那残留的、灭顶的恐惧和痛楚是如此真实地烙印在灵魂深处。那绝不是梦,那是她的前世,是她刚刚经历的、痛彻骨髓的昨日。

苍天…开眼了吗?

那丝垂落的悲悯意志,仍在她的灵魂深处激荡着余韵。

是天道吗?是听到了她绝望泣血的哀鸣,感受到了她那足以撼动轮回的深情与悔恨,所以…给她一次重来的机会?

时光倒流!

她,白素贞,回到了递酒的前一刻!

这一次……

白素贞的目光死死钉在那杯清冽的酒液上,前世官人惨死的青白面孔与他此刻温润带笑的脸庞在眼前疯狂重叠交错,巨大的恐惧让她脸色惨白如雪。

鬓发因惊悸的冷汗而微乱,几缕被濡湿的青丝紧贴在她细腻雪白的颈侧和脸颊,勾勒出一种脆弱惊惶的弧度。

一双含情的凤眸此刻因残留的、足以湮灭神魂的巨大悲痛和难以置信的冲击而水光潋滟,长长的睫毛如同受惊的蝶翼,剧烈地颤动着。胸口剧烈起伏,薄如蝉翼的夏衫被汗水微微浸润,半透地紧贴着肌肤,清晰地勾勒出下方饱满起伏的动人曲线,那剧烈的喘息带着惊人的生命力,却也映衬出一种濒临极限的脆弱。

她整个人坐在那里,像是刚从暴风雨中蹒跚而归的惊鸿,美得惊心动魄,却又脆弱得仿佛下一刻就会如琉璃般碎裂。

恐惧尚未散去,惊悸仍在肆虐,但一股坚硬的意志,已在这无边痛楚和苍天垂怜的余韵中,破土而出。

这杯酒…她打死也不能喝!

这一世,她不仅要避开这一劫,更要护住眼前这个傻傻爱着她的、她此生最珍视的凡人书生的命。

她白素贞,定要逆天改命,无论要付出什么代价!

第二章:拒酒计中藏风华

那股几乎要将灵魂都冻结的恐惧,如同附骨之蛆,在白素贞四肢百骸间疯狂流窜。许仙递杯的动作在她眼中被无限放慢,阳光落在金澄澄的酒液上。

喝下去…那杯酒只要沾上她的唇舌,只需一滴,前世那撕心裂肺、魂飞魄散的惨剧就将不可逆转地重演!

不!绝对不行!

苍天怜悯给了她重来一次的机会,她白素贞就算魂飞魄散,也绝不让悲剧重演。电光火石间,求生的本能和守护爱人的意志,压倒了惊悸,冲散了恐惧。她几乎在眨眼间,就强行将自己从灭顶的绝望深渊中拽了出来。

上一刻还惨白如纸、惊惧破碎的面容,瞬间如覆春风。

“官人呀~”

白素贞红唇轻启,声音娇柔宛转,仿佛浸了蜜糖,带着一点点慵懒的鼻音,又透着恰到好处的羞赧。她那双刚刚还盛满惊惶水光的凤眸,此刻已然波光流转,如同蕴藏了整个江南春水的灵池,眼波缠绵处,是能将金石都化开的娇媚与情意。

她没有去接那杯要命的酒。

纤细如玉、透着温润光泽的柔荑,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令人酥麻的暖意,轻轻覆在了许仙端着酒杯的手腕内侧。

那触感,细腻滑润,却又带着一丝奇异的、无法抗拒的吸附力,仿佛有微弱的电流顺着接触点窜进许仙的身体里。

许仙瞬间怔住!

他只觉一股燥热“腾”地从手腕处直冲脸颊和耳根,心跳毫无征兆地漏跳了好几拍。

娘子的手…柔若无骨,温软细腻,还带着一丝清凉的馨香,仅仅是这样搭着,就让他心旌神摇,手里的酒杯差点没拿稳。

她的指尖似有若无地在他腕上柔软的皮肤处轻轻摩挲了一下,那微痒的触感带着电流,瞬间冲散了他脑子里任何有关“端阳应节”的传统观念,只剩下眼前这张美得不似凡尘的容颜和她手上那令人骨头都酥了半截的触感。

白素贞将许仙那瞬间的僵硬和骤然染上红晕的耳根尽收眼底。她心中微定,脸上却愈发娇嗔妩媚。她樱唇微嘟,做了个小小的、带着嫌弃的轻嗅动作,那微微皱起的瑶鼻和小女儿般的姿态,可爱又性感,直看得许仙又是一阵口干舌燥。

“这酒味呀,闻着就冲呢,”她的声音愈发软糯,尾音拖得长长的,带着勾子似的,“一点也比不上官人平日里为我温的清茶香嘛。”她一边说着,一边借着覆在他腕上的力道,不着痕迹地、极其缓慢地将他的手,连带那杯致命之物往外推开了寸许。

同时,她微微倾身向前,靠近许仙的肩头,一股混合着清甜药草和女子幽雅的独特馨香,便袅袅地钻入许仙的鼻腔。

那近在咫尺的精致侧颜,光滑细腻如同暖玉,纤长浓密的睫毛下,眼波顾盼生辉,唇瓣饱满嫣红,如同沾了露珠的玫瑰花瓣,曼妙的腰肢因倾身的动作而显得愈发纤细玲珑,饱满的胸线在微微俯低的姿态下勾勒出惊心动魄的弧度。

许仙只觉气血全往头上涌,鼻息间尽是诱人犯罪的气息,眼睛都快挪不开,哪里还顾得上什么雄黄酒?

白素贞趁热打铁,另一只玉指如春笋般葱嫩,遥遥指向窗外:“官人你看,外面龙舟赛多热闹呀!鼓声震天,水花四溅,听着就叫人欢喜。今日端午,又是大好的晴天,我们不如出去逛逛?买些新采的艾草菖蒲回来插上,既应景又清香怡人,还能驱邪避秽,岂不是比喝这烧喉咙的酒好上千百倍?”

她的声音脆生生,带着娇蛮的雀跃,“好不好嘛~官人~”

尾音那个“嘛”字,被她故意拉得又轻又长,如同羽毛在许仙心尖上最痒的地方反复搔弄。

许仙整个人都快化了。

娘子的要求,听着有理有据,更是撒娇示好,那千娇百媚的姿态,那勾魂摄魄的眼神,那沁人心脾的馨香,那柔若无骨的触碰……每一项都是他这初尝情爱的书呆子完全无法抵御的糖衣炮弹。

“好…好!娘子说得对,都听娘子的!”许仙几乎是不假思索、晕陶陶地点头应允,脸上笑开了花,只觉得娘子今日娇媚可爱得让人心尖发颤。

“不喝酒,我们买艾草去,我这就去准备!”

他激动地就想放下酒杯起身去拿钱袋和草帽。

就在这时!

一直在旁边小几上装作认真玩艾草编蚂蚱、实则竖着耳朵、全身紧绷待命的小青,眼中骤然精光一闪。

姐姐那一个隐蔽的眼色递来,小青心领神会。

就在许仙激动转身要放杯子的瞬间——

“哎呀!”

小青发出一声惊慌失措的娇呼,整个人“狼狈”地朝着许仙手中的杯子和白素贞的方向 “扑”了过去。仿佛脚下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一只手在空中胡乱挥舞着想要保持平衡,不偏不倚,“啪”地一下,重重打在了许仙拿着酒杯的小臂上。

许仙本就因白素贞的美人计心神动荡,手劲松软,被这猝不及防又力道不小的一撞——“咣当——嚓——!”

那盏精巧的青瓷酒杯瞬间脱手飞出,划过一道凄美的弧线,摔在青石铺就的坚硬地面上,粉身碎骨。杯壁尚带着许仙的体温,里面那金黄色的雄黄酒液却已迅速四散开去,浸入石板缝隙,洇开一小片不祥的暗痕。

破碎的瓷片在阳光下一闪,随即黯淡下去,只剩下刺鼻的酒气猛地蒸腾起来,弥漫在空气里。

世界仿佛静止了一瞬。

白素贞的心脏在胸腔里重重地、缓慢地落下,一股几乎虚脱的狂喜和后怕席卷全身。

成功了!

这第一劫,总算有惊无险地避过了!

许仙看着地上的狼藉,又看看一脸“闯祸了”的惊慌、大眼睛里噙着歉意泪花的小青,再看看旁边神色无辜又带点无奈、轻抚胸口似是被吓着的娘子……

“小青你…… 哎!”许仙哭笑不得地叹了口气,看着小青那泫然欲泣的小可怜模样,一丝埋怨也生不出来了。

他下意识地想去安抚白素贞,“娘子莫怕,没伤着吧?杯子碎了我再买更好的…”

“不妨事的,官人。”白素贞早已收敛了所有的情绪,恢复了往日的温婉娴静,只是脸色还有点因后怕而残留的苍白,更显得楚楚动人,惹人怜爱。

她柔柔地说,“人没事就好。小青也是不小心,你别怪她。正好,碎了旧器,倒也应了岁岁平安的吉兆呢。”

她轻轻挽住许仙的胳膊,那柔软饱满的触感隔着薄薄夏衫传递过去:“走吧,官人,我们这就去买新鲜的艾草。”

许仙手臂被她温软的身躯挨着,鼻尖还萦绕着她发间的淡香,刚才那点因为杯子被打碎的惊讶和酒气带来的不悦早就被抛到了九霄云外,只剩下满心满眼的欢喜和一种被需要的熨帖。

“好,好,我们这就去!”他喜滋滋地应着,只觉得能陪着这样美丽又懂事的娘子去买过节的东西,比什么雄黄酒都有滋味千万倍。

姐妹俩飞快地交换了一个心有余悸却又带着胜利喜悦的眼神。

小青跟在后面,偷偷吐了吐舌头,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小得意。她状似无意地挥了下衣袖,一道极其细微、几乎无形的青色气流掠过地面。

瞬间,那刺鼻的雄黄酒气和石板缝隙里残留的痕迹,如同被无形之手悄然擦拭,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那杯酒从未存在过。

院子角落里,一抹晦暗的僧影悄无声息地隐在槐树浓密的阴影之后,将刚刚院子里发生的一切尽收眼底。法海枯寂的眼神落在白素贞袅娜聘婷离去的背影上,眉头几不可察地蹙紧了些。

一丝几不可闻的、混杂着疑虑、佛力气息的冷哼消散在夏日的微风里。

一场惊心动魄的危机,似乎就这样在美人的巧笑倩兮和“意外”事故中,消弭于无形。院子里似乎恢复了端午的热闹和慵懒,蝉鸣依旧。

但空气里,却莫名多了一丝若有若无的、令人不安的紧绷感。

第三章:涟漪起处显腰身

那杯致命的雄黄酒虽然消散无踪,空气中却仿佛残留着看不见的涟漪,一圈圈荡开,搅动着看似平静的保安堂后院。

日子照旧流淌。

白素贞每日依旧在药铺前厅坐诊看脉,端庄娴雅,妙语如珠。许仙则里外忙碌,抓药、整理药柜,偶尔看向娘子专注的侧脸,便不自觉地露出满足的笑容。

那日娘子的反常和小青的“不小心”,似乎已被节日的氛围和妻子的温柔冲淡。

然而,白素贞和小青的心却并未真正放下。

夕阳熔金。

橘红色的晚霞温柔地涂抹着窗棂,给一尘不染的药铺内镀上一层暖融融的色泽。

许仙正站在高大的枣木药柜前,踮着脚整理最顶层那几味不常用的药材。柜子深处有些昏暗,他眯着眼仔细辨认标签,指尖小心翼翼地拨弄着抽屉。

就在这时!

靠近后院那扇虚掩的木窗外,一道青影快如闪电,嗖地掠过。那速度绝非寻常人所能及,更像是一阵不辨方向的风,带着一股极其细微、却让凡人莫名脊背一凉的阴冷气息。

许仙眼角的余光恰好捕捉到了这一闪而过的异常!

他猛地转头,动作急促得甚至带动了旁边一个药匣发出轻微的哐当声。

“谁?!”

可窗外空荡荡的,晚风轻拂,只有几根新挂的艾草穗子微微摇晃,哪里有半个人影。只有几片槐树叶被风吹落,打着旋儿飘在洁净的青石阶上。

许仙困惑地揉了揉眼睛,怀疑自己是不是整理药材太久眼花了。但那瞬间的冰冷感和超乎常理的速度,却如同小石子投入心湖,激起了一圈圈不散的疑虑。

他的目光下意识地转向柜台前——娘子正凝神为一个咳嗽的老妇人诊脉,似乎并未察觉刚才的动静。

白素贞微微侧对着他。

霞光勾勒着她完美的侧影轮廓,她纤腰微弯,正仔细聆听老妇人讲述症状,一袭素雅的月白衣裳,因俯身的动作而紧绷了一些,恰好清晰地展露出背后流畅如蝶翅般的肩胛线条和一路收紧下去、那不堪盈盈一握的腰肢,宛如精工雕琢的玉葫芦。下摆的弧度贴服,顺着柔美的臀线滑落,在夕阳下投下一道朦胧却诱人的剪影。

她坐姿优雅沉静,纤细的手指搭在老人枯槁的手腕上,动作轻柔而充满安抚的力量。

夕阳的金红色暖光跳跃在她乌黑如云的发髻边缘,给她凝脂般细腻的侧脸和微微垂落的纤长睫毛镀上了一层圣洁的光晕。那份专注的美丽和神圣的职业感,又让许仙心中的疑虑如同暴露在阳光下的薄雪,迅速地消融了几分。

也许是光线太暗看错了吧?

这么美丽的娘子,这么仁慈的心肠……

他甩甩头,想把这莫名的疑虑抛开。

后院一隅。

小青蹲在一株茂盛的栀子花丛后,背对着前厅方向,正对着地上那一滩只有她们姐妹能看到的、几乎淡不可查的青色妖力残留痕迹,嘴里小声地念念叨叨:

“哎呀呀,大意了大意了!”她懊恼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昨天光顾着抹掉雄黄酒的味道,怎么就忘了尾巴没收好,差点露了行藏!幸亏姐姐机智转移话题,又够美够好看把姐夫迷晕了才遮掩过去……不过姐夫那眼神,好像真看到点影子了?”

小青皱着小巧的鼻子,一脸苦大仇深,“重生一次,怎么这些小妖怪反而比前世还活跃了?连最不招人待见的土拨鼠精都敢往咱们院墙边探头探脑了!简直气死本姑娘了,难道是……那一滩没除干净的雄黄酒味儿闹的?”

她一边嘀咕,一边飞快地掐了个法诀,几缕比之前打碎酒杯时更加凝实隐晦的青色光丝从她指尖溢出,无声无息地钻入地面,像最灵巧的清道夫,将墙角下最后一丝她昨日“不小心”泄露的、属于她的本源妖气吞噬得干干净净。

做完这一切,小青才拍拍手站起来,刚想松口气,小脸上突然又浮现一丝恶作剧般的坏笑。

她刚才清理自己气息时,确实捕捉到一丝微弱但很清晰的、属于某种低级地鼠类小妖的妖气残留,正是那个贼眉鼠眼在墙根处偷窥的家伙留下的。

这小妖八成是被雄黄酒那异常“浓烈”的驱邪气息吸引来的,想看看谁倒了血霉?

哼,正好拿来给本姑娘当出气筒!

“哼哼,算你倒霉,小东西!”小青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灵光,手指隐秘地一弹,一道更纤细、几乎无形的小小青芒悄无声息地追着那残留的妖气轨迹遁入了地面深处。

敢觊觎她姐姐和姐夫的家?

先让你尝尝晕头转向找不到路的滋味!

就在小青暗自得意、琢磨着是不是要再找个倒霉蛋立威时——

“小青?”

白素贞送走了最后一位病人,已悄然来到后院。

她站在回廊下,晚风吹拂着她的裙裾,身姿娉婷。她刚刚处理完病人的沉稳神态尚未完全褪去,看向小青时,眼神带着一丝洞悉后的了然和微微的宠溺。

“事情都清理干净了?”白素贞的声音不高,目光扫过小青刚才施法的地方,敏锐地察觉到一丝残余的追踪法力的细微波动。

“嗯!当然干净了!连只蚂蚁都别想闻到!”小青立刻挺起小胸脯,一脸“快夸我”的表情,但随即又有点心虚地缩了缩脖子,“就是……姐,我刚才发现,可能真有点小妖被昨天的雄黄酒残留味勾搭过来了,虽然很弱,但烦得很!我稍微警告了一下下……”

白素贞娥眉几不可察地轻蹙了一下,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闪过眼底。

妖气波动……哪怕是小妖的聚集,终究不是什么好事,尤其是在法海可能尚未远离的当口。

她抬眼,目光透过廊檐望向铺满晚霞的天空。

钱塘县的上空,似乎萦绕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压抑,是暮色?还是别的什么?

这时,许仙收拾好药柜,也来到了后院。他看着站在晚霞余晖中的娘子和小青,笑道:“都忙完了?累了吧?”

白素贞瞬间敛去眼中所有的忧虑和锐利,脸上绽开温柔似水的笑意。

她向许仙走去,步履轻盈,裙摆拂过地面,身姿摇曳生姿。那被晚霞勾勒出的、盈盈一握的腰肢与饱满起伏的侧影,随着步履呈现出流畅而诱人的动态美。

她走到他身边,极其自然地伸出柔荑,替他将耳畔滑落的一缕发丝轻柔地挽到耳后,温软的指腹若有若无地擦过他的耳垂。

“官人才辛苦呢。”她声音柔得能滴出水来,眼波脉脉,“我看你刚才整理最高层的药柜,仰着头够得很费劲,心里头可心疼了。”她语带关切,指尖还残留着挽发时留下的温软余温。

许仙被她温软的小手和柔情的目光这么一撩拨,心头那点因“青光”引起的、早已消散得七七八八的疑虑,彻底被抛到了九霄云外,只剩下满心熨帖和甜蜜。

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主动拉住了白素贞的手:“娘子说哪里话,为了这个家,这点活算什么?”他的目光坦诚而温暖,完全沉浸在妻子的关心之中。

白素贞任由他握着,感受着他掌心传来的踏实暖意,也轻轻回握住。十指交缠,姿态亲密又自然,夕阳的暖色将两人依偎的身影拉得很长。

小青在旁边翻了个白眼,嘴巴无声地动了动,大意是“又开始了”,嘴角却忍不住也翘了起来。

然而,谁也没有注意到,在墙角那片阴影深处,一片枯黄的、不同于普通槐树的暗金色树叶,在晚风中悄然飘落,精准地覆盖在了小青之前施法清理地面的那处青石板缝隙上。

那片叶子,带着一种奇异的、与四周草木格格不入的枯寂气息。

夜风渐起,带着白日的余温,也带来了更深重的潮意。

第四章:夜诉衷肠露凝脂

夜色,如墨汁般浓稠地晕染开来,沉甸甸地笼罩着静谧的小院。

白日里那些嬉笑的声浪、药草的味道、隐约的危机感,都被深沉的黑暗暂时吸食干净。房间内,一盏小小的油灯将昏黄的光晕投在帐幔上,将紧靠床榻而坐的两个身影摇曳地、亲密地描画出来。

许仙侧卧在床榻里侧,呼吸清浅,却分明没有睡着。

他的脑海里,反复闪回着黄昏时那窗外电光火石般掠过的青影,还有娘子在霞光中宁静优美的侧影。这两种截然不同的画面交织、碰撞,像两块烧红的烙铁,反复熨烫着他纯良的心。

疑问如同水底顽固的气泡,咕嘟嘟地往上冒,压得他喘不过气,不吐不快。

最终,那憋了一整晚的疑虑,在他辗转数次后,还是冲破了唇齿的禁锢。他侧过身,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试探和不易察觉的忐忑:

“娘子…睡了吗?”

“还没呢,官人。”白素贞平躺着,声音温和平稳,没有丝毫睡意。黑暗掩去了她眼中的锐利和警觉,只剩下沉静如水的温柔。

她其实早已察觉枕边人的辗转反侧和心事重重。

“我…我今日傍晚整理药柜时,”许仙犹豫着,组织着语言,生怕惊扰了这份安宁,“似乎瞥见窗外…有一道极快极快的影子掠过,青色的…快得不像人…”

他顿了顿,语气里充满了困惑,“可转瞬间就没了踪影,像是我眼花了。只是…那种感觉很奇怪,心口像被冰针扎了一下,凉飕飕的…娘子你…平日里行事似乎也…有些不同常人的地方?”

他说得含蓄又紧张,手心微微出汗,目光在黑暗中努力探寻着妻子的反应。

白素贞的心,在许仙话音落下的瞬间,猛地一沉。

终于来了。

这个意料之中、却又必须面对的坦白时刻。

她没有立刻回答。

房间里只剩下灯花偶尔“噼啪”轻爆的微响,以及两人交错的、压抑的呼吸声。浓重的黑暗,仿佛将她包裹在了一个短暂的、只属于她自己思绪的空间里。

前世饮下雄黄酒后,许仙那惊恐致死、青白僵硬的惨象,毫无缓冲地再次刺入脑海。那画面带来的、足以窒息的痛苦远胜于千刀万剐,是她重活一世所有恐惧和决心的根源。

她以为避开雄黄酒就能海阔天空,原来危机如同水面下的暗礁,稍有不慎,依然会撞得粉身碎骨。他看到了…他开始怀疑了…若不能打消他的疑虑,若不能在他心中建立起一道信任的壁垒,前世的悲剧会不会以另一种方式重演?!

一股彻骨的寒意从心底蔓延开来,让她指尖冰凉,身躯难以抑制地微微颤抖。

不行!她不能再失去他了!绝对不能!

天道给她重来的机会,她要牢牢抓住!

白素贞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破釜沉舟的决心。

她缓缓地坐起身。

“官人…”

这一声轻唤,带着一种奇异的、仿佛用尽了她全身力气的轻颤和脆弱。

她掀开身上的薄被,丝绸寝衣因坐起的动作微微滑落肩头,露出一段在昏黄烛光下泛着珍珠般细腻光泽的脖颈和一小片圆润白皙的肩头。乌黑如瀑的长发顺着优美的颈部曲线滑落,缠绕在丝绸面料上,更衬得那肌肤似上等的羊脂暖玉,温润诱人。

她没有去拉那滑落的衣襟,只是用一双蓄满了晶莹泪水的凤眸,深深地、直直地望向侧身对着她、一脸紧张的许仙。灯影婆娑,那泪光在她剔透的眼瞳中盈盈颤动,宛如盛着漫天破碎的星辰,蕴藏着惊心动魄的绝望和无助。

许仙被她眼中那浓烈到几乎要溢出的悲伤震慑住了,呼吸都下意识地屏住,连之前心里的疑惑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大情感冲击撞得七零八落。

白素贞伸出冰凉而微颤的柔荑,轻轻地、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覆上了许仙放在锦被外的手背。她的手细腻滑软,此刻却凉得像一块刚从寒潭中取出的暖玉,传递着主人内心巨大的不安。

她的声音带着细微的哽咽,却又无比清晰,如同在幽谷中独自低鸣的哀弦:

“官人…你看到的…或许…或许并不是眼花。”泪水终于承受不住重量,无声地滑过她光滑如玉的面颊,留下两道清晰的水痕。

在昏黄的光线下,那泪痕仿佛晶莹的珍珠粉末。

“我…我实非凡人。”

短短五个字,如同晴天霹雳,在许仙耳边轰然炸响。

他猛地撑坐起来,眼睛骤然瞪大,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梨花带雨、却口吐惊人之语的妻子!

“什么?!”他脱口惊呼,声音都有些变调。

白素贞却只是更紧地握住他的手,仿佛那是她摇摇欲坠世界唯一的浮木。

她抬着头,泪眼朦胧地凝视着他,天鹅般优美的雪颈因为紧张而绷紧,精致的锁骨在薄薄的丝绸下若隐若现,随着她急促的呼吸微微起伏。

这份动人心魄的脆弱和美丽,奇异地冲淡了“非凡人”这个恐怖词汇带来的惊悸。

“我不是凡世女子。”她声音微颤,却带着孤注一掷的坦诚,“我…我是山中久修元气的…仙灵。”

她谨慎地避开了“蛇妖”这个太过惊悚的字眼,选择了更为模糊、也更能令人接受的“仙灵”身份。

“久处深山大泽,饮露餐霞,只为求得一份超脱…直到…直到你出现在我的命途之中。” 她的目光穿越泪光,蕴含着无尽的情意和深深的眷恋,“那时你年少,曾在山间救过一株受困于凡尘杀机的小灵蛇,便是我修行之身的一缕分魂所寄!”

许仙愣住了,尘封的记忆似乎被掀开了一角,隐约记起幼时一次进山迷路,确曾用枯木枝挑开了一只被捕兽夹夹住的白色小蛇。

白素贞的泪水落得更凶,语气也充满了后怕和难以言喻的恐惧:“彼时我受困于杀劫,若无你稚嫩却纯善的一举,便无今日修炼有成的我!此恩,如山似海,如何能忘?我寻觅多年,只为偿还此恩,也为…寻那救我于危难的恩人转世。”

她用力吸了口气,几乎泣不成声,将内心最大的恐惧和盘托出:“仙灵之体,亦有禁忌!雄黄金石,乃我克星!一旦沾染,轻则道行受损,重则…重则被打回凡胎,甚至危及性命!昨日我之所以…那般惧怕推拒,便是因此!”

她微微前倾了身体,乌发倾泻在枕畔,莹润的面容在泪光中愈发显得晶莹剔透,饱满起伏的胸线因情绪的激动而急促地起伏着,隔着薄薄的丝绸传递着主人此刻的惊惧和无助。

她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崩溃的哀泣:

“我梦到过!官人!我梦见过许多次!梦里…我无意中饮了那雄黄毒物,失去了控制,现出了修行前本体的部分模样!你看到…你被惊骇欲绝,生生…生生吓死了,倒在我面前!”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撕裂般的痛苦,“就像昨天差点发生的那样!我眼睁睁看着你倒下,看着你脸色青白,看着你再也不会对我笑,看着我好不容易寻到、想要用一生一世来偿还恩情、更是…更是深深爱上的官人,就这样离我而去!那种痛…那种灭顶的绝望…比杀了我千万遍还要痛啊,官人!”

她再也控制不住,猛地扑入许仙的怀中。

双臂如同最柔韧的藤蔓,死死地、不管不顾地环住他的脖颈,仿佛一松手他就会像梦里那样消失不见。

“官人!我怕!我怕极了!我怕那梦境成真!我怕我的存在会伤到你!我更怕…更怕你会因知道了我的身份,就…就恐惧我,疏远我,甚至…不再要我!”

温软馥郁的身体带着巨大的力量撞入怀中,那滚烫的泪水瞬间濡湿了许仙颈侧的衣襟。

怀中那馨香柔媚的身躯此刻正剧烈地颤抖着,如同暴风雨中折翼的白蝶。许仙能清晰地感受到她剧烈的心跳,如同密集的鼓点敲打在他的胸膛上,诉说着她极致的恐惧和悲哀。

前世他死亡的惨状,竟成了她挥之不去的梦魇。她所做的一切反常推拒,皆是因为深深恐惧着失去他!

许仙只觉得一股巨大的、前所未有情感洪流瞬间冲垮了他心中所有的惊疑和不安,留下的只有无边无际的心疼、怜惜和一种无比滚烫的冲动。

怀中的娘子,或许真非凡人。

但她这份情,这份为他痛彻心扉的恐惧,这份跨越千山万水只为寻他、爱他的执着,这份宁可被误解也要守护他的心意…难道不是世间最真挚、最纯净、最撼人心魄的情意吗?

无论是人是灵是仙,又有什么区别?!

“娘子!!!”

许仙喉头哽咽,爆发出压抑的低吼。

他那双总是温和书卷气的眼眸,此刻燃烧着无比坚定和炽热的光芒。几乎是出于一种保护的本能,他猛地收紧双臂,将那柔软得令人心疼、又带着惊人力量的身躯,更用力、更紧密地环抱在怀里。

他用尽全身力气抱着她,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去安抚她冰冷的恐惧,去驱散她梦里的阴霾。

他低下头,用自己的脸颊紧紧贴着她冰凉湿濡的脸颊,试图将那灼热的温度传递给她。他的声音低沉而颤抖,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磐石般的承诺,一字一句地凿进白素贞的心里:

“傻娘子!是我不好,不该胡乱猜疑,惹娘子伤心!”他抚着她颤抖的后背,像哄着世上最珍贵的宝贝,“无论你是山中精怪也好,天上仙女也罢,或是别的什么神异!你是我许仙明媒正娶、八抬大轿抬进家门的妻子!是我此生活着,唯一倾心、唯一深爱的娘子!这一点,天王老子来了也改不了!”

他抬起头,双手捧住白素贞满是泪痕的脸颊,指腹用力却又无比温柔地擦拭着她的眼泪,目光灼灼地看进她那双因震惊而睁大的、蓄满水汽的美丽凤眸深处:

“你听着,素贞!我只知道,你是我妻!是我许仙今生认定了、死心塌地过一辈子的娘子!你的善,你的情,我都懂!你的怕…你的恐惧,我亦感同身受!”

他眼神里充满了从未有过的、属于男人的担当和勇毅,“纵有刀山火海在前,凡夫俗子许汉文在此立誓!从今往后,天塌下来有我挡在前面!任何物事敢伤你分毫,需得先从我尸身上踏过去!此生此世,我定护你周全,与你相守,白头偕老,绝不让你再受那梦魇之苦!”

这一番掷地有声、情真意切的誓言,如同九天惊雷,狠狠劈入白素贞的心湖。

她那颗被恐惧和冰寒包裹的心,瞬间被滚烫的暖流冲刷得融化开。

眼泪更加汹涌地落下,却不是恐惧的泪水,而是失而复得、重获新生的巨大喜悦和感动。她仰着头,看着眼前这个书生丈夫脸上从未有过的刚毅和深情,巨大的幸福和一种终于尘埃落定的安全感,彻底淹没了她。

窗外屋檐下,一只小手死死捂住了差点惊呼出声的嘴巴。小青整个身子都扒在窗缝边,眼睛瞪得溜圆,里面满满都是泪花和感动。

姐夫…是个真男人!这话说的,太漂亮了!小青偷偷抹了一把眼角,小脸上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心里的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她悄悄往后退开,把这片星空都留给里面那对终于打开心扉、拥抱着彼此灵魂的眷侣。

夜空深邃,星光璀璨。

室内,紧紧相拥的人影在灯影下交融成一个再难分彼此的整体。白素贞将脸深深埋进许仙温暖的颈窝,嗅着他身上令人安心的干净气息,心中那个关于前世的冰冷噩梦,在丈夫滚烫炽热的爱意和掷地有声的誓言中,渐渐消散,化为点点暖融的星光。

天道之下,再大的禁忌,再大的困难…又有何惧?

她所求的,不过是这一刻的彼此相拥,永不分离。

第五章:谣言如刀媚如盾

法海站在清冷的金山寺禅房里,手指用力捻着佛珠,枯寂的眼神望向钱塘县的方向,仿佛能穿透重重楼宇,看到保安堂药铺后院那不同寻常的“仙气”残留,以及那片沾染了他一丝佛力的枯叶带来的异样感应。

“妖气惑人,人妖殊途…”他低沉的佛偈如同冰凉的刀锋刮过空旷的殿堂。

他不能坐视不管!那白蛇妖,就算避开了雄黄酒,就算哄得那凡人书生死心塌地,也改变不了她乃异类、终将祸乱人间的本质!

她一日不除,钱塘县就一日不得安宁!

几天后,钱塘县几条热闹的巷子口、茶馆里,一些不起眼的角落,开始出现一些神神秘秘的低声议论。

“哎,你听说没?保安堂那位天仙似的白娘子啊…”

“咋啦?许大夫家那位?那模样可真是菩萨转世啊!”

“呸!菩萨?邪门还差不多!”一个尖嘴猴腮的闲汉压低声音,眼神闪烁,“前些天端午,刘家那个傻小子在后巷掏鸟窝,你们猜他看见什么了?他说看见他们家那个穿青衣的小丫头片子,‘唰’一下就不见了!那速度,跟鬼影子似的!”

“真的假的?那白娘子…”

“更有鬼呢!有人说半夜起夜,看见保安堂后院的屋顶上,有影子在对着月亮吸气!那身段…啧啧,像蛇一样扭,吓得人魂都飞了!”

“哎呀!别说了别说了!听起来怪瘆人的!”有人搓着胳膊上的鸡皮疙瘩。

“就是啊,许大夫那么厚道的人…他娘子…不能吧?”

“嘿!厚道才容易被迷惑啊!我前两天去保安堂抓药,那白娘子对我笑了一下,是好看,可我回去后就总觉得身上发冷!好悬病倒!她那眼神,那身段,哪像凡人啊?分明就是狐狸精…不,蛇精变的!专门吸人精气的!要不怎么长得那么勾魂儿?”

这些低语,像带着毒刺的风,悄无声息地钻进人们心里。

茶馆里、布庄前、卖菜的摊子边,类似的议论越传越开,越说越真,最后连白娘子端出来的药汤,都有人隐隐觉得颜色不对了。

保安堂药铺,坐诊台后面,白素贞纤巧的手腕搭在一个发烧孩子的手腕上,神情专注。阳光透过雕花窗棂,给她 凝脂般的肌肤镀上了一层温润的光泽。

她今日穿了件素净的浅紫色衣裙,头发简单地挽着,斜插着一根珍珠簪子,可这份朴实非但没削减她的美貌,反而更衬得她眉眼沉静,气质如兰。

一个刚抓了药、还没走的老婆子,一边低头翻看着油纸包里的药材,一边眼角余光偷偷打量着白娘子,眼神里带着掩饰不住的疑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鄙夷。

白素贞收回诊脉的手,对孩子娘亲温和地笑了笑:“大嫂莫急,孩子只是风热,吃两副清热的药,散散热就好了。药不贵,我算你成本价。”她声音清越温柔,如清泉击石,悦耳动听。

孩子娘亲感激涕零:“多谢白娘子!多谢白娘子!您真是活菩萨啊!”她掏出的铜钱明显不够。

白素贞正要示意柜台后的许仙免去零头,那旁观的婆子却突然拔高了声音,带着明显的指桑骂槐:“哎呦,这世道人心啊!可得擦亮眼咯!知人知面不知心!表面越善良的,没准背地里越黑呢!小心给你的是迷魂汤!”

说完,也不指名道姓,挎着篮子扭身就出了门,只留下一屋子尴尬的沉默。

药铺里瞬间安静下来。

孩子娘亲有些不知所措。

柜台后忙着抓药的许仙猛地抬起头,平日温和的书生脸上,第一次清晰地浮现出怒意。他眉头紧皱,握着药杵的手捏得骨节都有些发白。

他听懂了,那婆子就是在说他娘子!

白素贞脸上的笑容淡了一瞬,眼中飞快地掠过一丝冰冷。但她很快恢复了平静。她没看那离开的婆子,依旧温和地对孩子娘亲说:“大娘别理会旁人说三道四,孩子的病要紧。这药拿好,回家后仔细熬了,照我嘱咐的喂。”

她站起身,身姿笔挺,那份经历过劫难后的沉静,仿佛无形的高墙,将那些恶毒的猜测挡在外面。

她缓步走到柜台前,拿起桌上的方笺,微微垂首细看。纤长浓密的眼睫在眼下投下一小片扇形的阴影,侧面线条柔美流畅,专注的神情透着一种不容亵渎的圣洁美感。

旁边几个在排队的街坊,原本也被流言搞得心里犯嘀咕,此刻看着白娘子这不慌不忙、气定神闲的模样,再看看那个贪便宜乱嚼舌根的老婆子,心里那点怀疑,竟不自觉地消了几分。

对啊,有这样漂亮到不像话、又会治病救人、还心善不收高价药费的菩萨心肠蛇精吗?没准就是有人眼红许大夫一家生意好、夫妻和睦,故意编排的!

一个刚得了白素贞免费诊视、开了便宜方子的穷苦老翁也小声嘀咕:“我看白娘子就是好人!那些乱嚼舌头的,烂舌头!”

“娘子!”许仙放下药杵,绕过柜台,大步走到白素贞身边,脸上怒气未消,眼神却无比坚定。

他伸出手,有些笨拙却又极其郑重地握住了白素贞放在柜台上的柔荑,完全不在乎药铺里还有不少眼睛看着。

他提高了声音,那音量足够让药铺里所有人都听清楚,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斩钉截铁和不容置疑:

“各位街坊邻居!我许仙是什么样的人,这么多年在钱塘县,大家心里都清楚!我许仙的妻子白素贞,就更不是什么妖精邪祟!她是我许仙明媒正娶、拜过天地祖宗、入了族谱的结发妻子!”

他握紧白素贞的手,环视着众人,胸膛起伏着,显得有些激动:

“她白素贞是什么人?是悬壶济世的大夫!看到穷苦人看病难,她宁愿少收钱甚至不收钱!看到疫病散播,她冒着风险配制良方!她的心有多善,我们保安堂救了多少人,治好多少街坊的老寒腿、陈年咳嗽?!哪一次不是有目共睹?这些实实在在的恩德,难道是妖魔鬼怪能做得出来的?!”

许仙的声音如同投入沉水里的石头,激起了人们心中原本被谣言模糊了的真相和感恩之心。

是啊,保安堂的药铺,可是让多少人省了钱、捡回了命啊。

白素贞感受着许仙手心传来的坚定热度和保护姿态,心中暖流涌动,鼻尖微微发酸。

她侧过头看向他,眼波温柔似水,盛满了无声的感动和对丈夫勇气的骄傲。在明亮的晨光里,这对夫妻并肩而立,一个温婉绝美,一个坚毅深情,画面美好得让人心动也信服。

“我许仙在此起誓!”许仙的声音更加洪亮,“若有人再敢空口白牙污蔑我娘子清誉!说我娘子是妖?是怪?是邪祟?!不用妖魔鬼怪动手!我许汉文豁出去这条命,也要告到官府衙门去,让青天大老爷还我娘子一个清白!告不赢,我就一头撞死在衙门口!用我这条命来证明,我许仙的娘子白素贞,是我这辈子认定的人!比真金白银还真!”

这掷地有声的誓言,带着一个读书人从未有过的决绝和激烈,瞬间镇住了整个药铺。所有窃窃私语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几个原本受谣言影响的街坊,脸上露出了羞愧,纷纷开口:

“许大夫您别冲动!我们…我们也是听岔了!”

“就是就是!白娘子是大善人!我们都清楚!”

“谁再造谣,就是没良心!”

孩子娘亲更是大声道:“我信白娘子!她救了我娃的命!”

白素贞轻轻回握住许仙的手,嘴角扬起一个温柔又带着一丝欣慰的笑意,目光扫过众人,那份沉稳大气,让流言蜚语显得更加可笑。

她知道,这第一波针对的暗箭,在丈夫毫不犹豫的挺身守护和街坊们残存的良知下,暂时被挡了回去。但丈夫这冲冠一怒为她鸣不平的护犊子劲头,却让她心里暖融融、甜丝丝的。

谣言如冰冷的刀锋划过,但夫妻同心铸造的真情堡垒,比任何法术都更坚不可摧。

角落里,小青百无聊赖地搓着艾草梗,嘴角却得意地翘了起来。

姐夫,好样的!就该这样护着我姐。

她眼珠一转,目光不经意扫过窗棂外飞过的一片不起眼的枯黄叶片,那颜色…暗金色?

她心头猛地一跳!

第六章:妙手仁心映芙蓉

许仙在药铺里那番掏心窝子的宣言,像一阵大风,把钱塘县这些天飘着的、关于保安堂白娘子是“妖”是“精”的乌糟话,狠狠地刮跑了不少。

那老婆子再也不敢到保安堂来晃悠,其他人私下里议论也少了许多。不少人都回过味来了:是啊,白娘子人好心善,给穷人看病不收钱那是常事,骂她是妖,那是昧了良心!

不过,法海埋在人心里的那点怀疑的小刺儿,光靠骂是拔不干净的。

白素贞心里明镜似的,要堵住悠悠众口,光说不行,得用真本事和硬邦邦的事实说话!她得让钱塘县的人从心眼里认她、信她、离不开她!

机会很快就来了。

这天一大早,保安堂刚打开门板,就听见外面闹哄哄的,一辆绸缎裹得光鲜的马车堵在了门口。帘子一掀,两个健壮的家丁小心翼翼地搀扶下来一个穿着绫罗绸缎、看着很有派头的大胖子。

这胖子不是别人,正是钱塘县数得着的富商钱老爷。

只是往日里红光满面的钱老爷,这会儿蔫头耷脑,面色苍白,一只手捂着自己的右肋下,哼哼唧唧叫唤个不停,脑门上豆大的汗珠往下滚,说话都直抽冷气。

“快…快请白娘子!哎哟…疼死我了!”钱老爷疼得脸都扭曲了,声音发颤。

旁边一个管家模样的人急吼吼地对许仙说:“许大夫,我家老爷昨天不知怎么的,这肚子右边疼得要命,疼得整晚没合眼!县城里的郎中都看了,吃了药扎了针,都压不住这疼!人都要抽抽过去了!听说…听说你家娘子有真本事,求她救命啊!”

白素贞早已闻声从后堂出来。

她穿着一身素净的天青色衣裙,头发用一根普通的玉簪松松挽着,几缕碎发垂在白皙的额角,看着又清爽又利落。她扫了一眼钱老爷的模样,微微蹙了下秀气的眉,没多问,直接道:“扶进来,躺下。”

钱老爷被安置在临时搭起的诊床上,疼得龇牙咧嘴,话都说不清楚。

白素贞也不说话,莲步轻移来到床边,伸出三根莹白细腻如笋尖般的手指,轻轻搭在钱老爷冷汗涔涔的手腕上。

她那专注宁静的神情,像一汪清泉,奇异地让慌乱的钱家人心里都定了不少。

诊脉片刻,她又让钱老爷解开一点衣襟,手指在他右侧肋下几处地方,力道适中地按了按。

“呜哇——”这一按,钱老爷痛得一声怪叫,差点从床上弹起来。

“钱老爷这是肠痈,脓已经成了。”白素贞收回手,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再拖下去,脓包破了流进肚子,神仙也难救。”

肠痈!还是成脓的!钱家人脸都吓白了!

以往郎中都不敢开刀,一说动刀就吓唬人说九死一生!

“那…那可怎么办啊白娘子?!求求您救救我家老爷!”管家急得直打躬作揖。

“开刀,放脓。”白素贞斩钉截铁,没有半分犹豫。

她转身去取工具,身姿挺拔又从容,那纤柔的背影在晨光里仿佛蕴藏着巨大的力量。

“娘子,这开腹之险…”许仙在旁边,也有些担忧地小声提醒,毕竟这种事,稍有不慎就是人命关天。

白素贞回眸看了丈夫一眼,那眼神清澈又坚定,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官人放心,取脓而已,只要找准位置,避开要害,我有把握。”

她让小青赶紧去烧水煮针、准备干净的白布和烈酒消毒。

她自己也净了手,挽起袖子,露出一截如同嫩藕般莹白圆润的小臂,取了银针用烛火燎过,动作麻利又稳当,看得旁人眼睛都不敢眨。

“按住他手脚,忍着点。”白素贞对家丁和管家说,声音温和却不容置疑。

钱老爷看着那寒光闪闪的银针,吓得魂飞魄散,刚想叫唤,白素贞微微俯身,那双水波盈盈的凤眸凝视着他,透着一股安定心神的力量。

她轻声道:“信我,疼过这一下,病就好了。”

奇迹般地,在那双仿佛能抚平一切痛苦的眼睛注视下,钱老爷奇迹般地安静下来。只见白素贞手指快如闪电,消毒过的银针在她如同白玉兰般灵巧的手指操控下,精准地刺入钱老爷右肋下鼓起的一处。

“噗嗤——”一声微响,一股黄绿色的恶脓瞬间就飙了出来。

白素贞眼疾手快,用干净的布兜接住。

她手法又快又稳,认穴极准,只这一下,放出了大量的脓血!

剧痛骤然减轻,钱老爷大大吸了口气,人像被从水里捞出来一样,浑身湿透,但扭曲的脸色却明显舒缓了!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白素贞:“好…好像…真…真不疼得撞墙了?!”

白素贞没停手,迅速而仔细地清理创口,手法干净利落,看得旁边的许仙都由担忧转为了满满的惊叹和自豪。

他赶紧上前帮忙换干净的布巾。

很快,脓水被处理干净,伤口也用药粉敷上包扎妥当。白素贞开了内服的汤药,叮嘱了几句饮食禁忌。

“神了!真是神医啊!”钱老爷挣扎着坐起来,虽然虚弱,但痛楚全消,激动得不行,“白娘子,您真是在世活菩萨!以前听信谣言说您不好,我真是瞎了眼!”他立刻让管家奉上厚厚一包诊金作为谢礼。

白素贞只按普通诊费收了,多的坚决不肯要:“治病救人,是医者本分,钱老爷安心养病就好。”

这事儿像插了翅膀,飞遍了整个钱塘县!

钱老爷是谁?那是城里顶有钱有势的人!

他差点没命的肠痈,被保安堂的白娘子轻轻松松一刀就给救活了!只放了一次脓,人就缓过来了!

紧接着没几天,一个在河边玩水差点淹死的小孩,被救上来后高烧不退,两眼翻白,牙关紧咬,眼看就要断气了,被家里人哭天抢地抱到保安堂。

小孩的爹娘都绝望了,跪在地上砰砰磕头:“白娘子救命啊!”

白素贞二话不说,把孩子接过来。她眉梢眼角都是沉稳专注的光彩,纤细的手指在孩子身上几处关键穴位或捻或提,手法行云流水。又让小青端来温水,细细擦拭孩子滚烫的额头和手心脚心降温。

最后,她拿出一根特制的细艾绒,点燃后在孩子虎口、眉心等几处轻轻灸烤。

只见她微微低头,神色专注,饱满的红唇紧抿,额角渗出了细密晶莹的汗珠,映着烛光,如同花瓣上剔透的晨露,顺着她白瓷般的脸颊缓缓滑下,滴落在衣襟上晕开一小点深色,她却浑然不觉。

大约半个时辰后,那孩子滚烫的身体竟然奇迹般地开始退烧,抽搐也停止了,小脸儿有了血色,呼吸也平稳了许多!

“活了!娃儿活过来了!”孩子的娘亲喜极而泣,抱着孩子又哭又笑。

这两件事一传十,十传百,简直比说书先生讲的故事还精彩。保安堂门口天天排着长队,有治病的,有好奇来看白娘子风采的,热闹得比庙会还挤。

什么“白娘子是妖”的鬼话,早就被扔到九霄云外去了。

“妖?有专门救人命、心肠这么好的妖吗?你去找一个我看看!”

“就是!白娘子那模样,那气派,比画上的神仙还好看,心地又善,分明就是活菩萨!”

“以后谁再说白娘子坏话,我第一个不答应!那是咱们钱塘县的活神仙!”

“保安堂的药好,白娘子的心肠更好!”

许仙看着药铺里人气鼎盛,再看看身边妻子沉静美好的侧脸在给病人开方时流溢出的温柔光泽,只觉得心中暖意融融,比自己赚了万贯家财还舒坦。

他悄悄凑到白素贞耳边,低声道:“娘子,能娶到你,真是我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白素贞抿唇一笑,眼波流转间带着幸福的羞涩,轻轻回握了一下他的手。

小青抱着一大摞包装好的药包穿梭在人群中,脸上笑得像朵灿烂的喇叭花,小声嘀咕:“哼,臭和尚,造谣有什么用?我姐这香火,比庙里的神仙还旺!”

而此刻,金山寺禅房内,跪坐在蒲团上的法海,听着小沙弥低声传来的保安堂“香火鼎盛”的消息,枯寂的眼中寒光一闪。

一串乌沉沉的佛珠,被他捏在指间,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巧言令色,妖法惑众…看来,是要逼贫僧行雷霆手段了。”低沉的声音带着冰冷的决绝,在空寂的禅房里回荡。

案几旁,一片焦黄的树叶缓缓飘落在地。

第七章:陷阱寒光暖玉温

保安堂的“活菩萨”名声越传越响,药铺每天人来人往,热闹得不行。

白素贞看病救人忙得脚不沾地,许仙也像灌满了精气神儿,抓药算账,里外忙活,夫妻俩虽然累,可心里踏实,脸上整天都带着笑。

可这好日子没过多久,一股让人不安的怪风就偷偷吹进了钱塘县。

先是城南做豆腐的王老汉家,连着几天半夜三更听到屋顶瓦片“稀里哗啦”响,像是有东西爬过。

第二天早上起来一看,院子里死鸡死鸭扔了好几笼,脖子上都留着几个吓人的血窟窿。家里人吓疯了,四处求神拜佛都没用,最后哭哭啼啼跑到了保安堂。

白素贞派小青悄悄过去看了一眼。

小青回来说,有股很淡很淡的妖气,凶得很,但滑溜得像泥鳅,抓不住踪迹。

紧接着,城东的酱园又闹上了。

晒在院子里的几百斤上好豆瓣酱,一夜之间全没了。装酱的大缸边上,留下了几个巨大的、湿漉漉的爪印,还带着一股子腥臭的河泥味儿。酱园老板是钱老爷的亲戚,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来找白素贞救命。

“白娘子!求您大显神通吧!那偷东西的玩意儿太凶了!我们晚上守夜的人都听到了!磨牙声‘咔咔’的,听了魂儿都吓飞!再这么下去,别说酱没了,人怕是都要被叼走啊!钱老爷说您本事大,您可得救救我们!”

白素贞听了描述,秀气的眉头紧紧锁起。

这爪印、这腥臭河泥味儿……绝不是一般的野猫野狗。

她悄悄掐算,指尖捻动,几缕凡人看不见的微弱白光流转。

心头那股寒意越来越重。

这妖,道行不浅。行事又凶又鬼祟,摆明了是冲着她来的。就像一根无形的毒刺,悬在钱塘县上空,就等着她伸手去碰。

“官人,”夜深人静时,白素贞躺在许仙身边,轻声低语,声音里带着一丝掩不住的疲惫和担忧,“那怪物的妖气…很凶,也很古怪。我感觉…它像是故意在惹事,就等着人去管。”

她侧过身,在昏暗的光线下仰头看他,乌黑的长发如瀑般铺散在枕上,衬得一张小脸越发莹白如玉,眉心微蹙,那忧虑的神情看得许仙的心一下子就揪紧了。

许仙立刻心疼地伸出手,将她往自己怀里拢了拢,用温热的胸膛暖着她有些微凉的身体。

“娘子别怕,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那妖物作祟,害的是咱们钱塘县的父老乡亲!你是大夫,更身负仙缘本事,出手除害是理所当然!”他语气坚定,手掌轻轻抚摸着她的后背,“再说了,不是还有我吗?我跟娘子一起去!”

“官人!” 白素贞猛地抬头,清澈的眸子里是不容置疑的拒绝和更深重的忧虑,“不行!那妖物凶恶,你只是个凡人,太危险了!”

“再危险我也不能让你一个人去!”许仙急了,第一次用有点固执的语气反驳白素贞,“我是你丈夫!夫有难,妻应同当!反过来也是一样!你本事大,我帮不上大忙,但我能帮你盯着周围!能帮你提药箱!能挡在你前面喊救命!总之,我在你身边,心才能定!你要是有个万一,我… 我还活什么?!”

他越说越激动,手臂不由自主收紧,将她抱得更紧。

白素贞被他抱得有些透不过气,心里却像塞进了一团浸了温水的棉花,又酸又涨,暖得发烫。她将脸埋在他温暖的颈窝里,深深吸着他身上干净的皂角气息和暖融的体温,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在那细腻的肌肤上扫过,如同蝶翼振翅。窗棂透进来的月光,洒在她微微敞开的寝衣领口处,勾勒出一截柔美雪白的颈项和若隐若现的精致锁骨。

脆弱与依恋在这一刻交融,美得惊心动魄。

“好…”她终于在他怀里闷闷地应了一声,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更添一丝柔弱的娇憨,“那你答应我,到时候一定要紧紧跟着小青,躲在她身后,千万别逞强!”

“嗯!我保证!”许仙如蒙大赦,脸上立刻露出孩子气的笑容,用力点头。他低下头,忍不住在她光洁饱满的额头上印下一个温热的吻,“娘子放心!我会藏得好好的!”

就在这时,小青像阵风一样闯了进来,小脸上满是凝重:“姐!姐夫!城西出事了!”

原来城西码头上住着的十几户船工,家家都有人得了怪病。症状一模一样:浑身滚烫,头痛欲裂,身上还莫名其妙地长出一些暗红色的肿块,又痒又痛!已经有两个人没熬过去,天没亮就咽了气!

更诡异的是,这些船工发病前,都曾在靠近金山寺后山的那片浅水湾捞过螺蛳。

“那片水湾离金山寺太近了!”小青压低了声音,带着明显的急迫和惊疑,“偏偏就在这时候出这种事!病得又快又怪!我偷偷去看了,那些肿块…根本不像是人间的病,带着一股子死鱼烂虾的腥臭邪气!肯定跟那些惹麻烦的妖怪有关!”

她看着白素贞,眼神无比严肃:“而且那些人,都在喊救命,就喊姐姐你的名字!说只有活菩萨能救他们!这事…邪门!恐怕是…陷阱!”最后两个字,她咬得很重。

白素贞的心沉到了谷底。所有线索都连在一起了。

城南城东的凶妖是诱饵,引她分心,而金山寺后山旁的瘟疫……是专门为她摆下的死局!目标明确,步步紧逼。

就是要逼她离开钱塘县,逼她靠近金山寺,逼她踏入法海的势力范围。

她的目光扫过桌上供着的那尊小小白玉观音像。那是前几日一个曾被救活的孩子家送来的。

此刻,在灯火的映照下,观音像的脸上似乎闪过一丝若有若无的悲悯和微光。

陷阱已经亮出獠牙,灾祸就在眼前。

许仙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他紧紧握着白素贞的手,感觉她的手心冰凉,但眼神却渐渐锋利起来:“娘子,再是陷阱,也得去!那是人命!城西的船工等着救命!”

白素贞深吸一口气,从许仙温暖的怀抱中抬起头。

她眼神中的脆弱和忧虑瞬间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破釜沉舟般的沉静和坚定。她站起身,整了整微微有些滑落的寝衣领口,走到小观音像前,点燃了三炷细细的檀香。

烟雾袅袅升起,空气中弥漫开令人心安的清香。

她转身,看向丈夫和小青,声音清晰而稳定,仿佛带着安定人心的力量:“好。去!小青,备好所有可能用到的药材器物!官人,收拾行装,我们即刻出发去城西!管它什么陷阱,管他什么法海金山寺,先把人救下来再说!”

窗外的月光斜斜洒在她的肩头,将那纤细而挺拔的轮廓勾勒得越发清晰,带着一种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决绝之美。

许仙看着娘子这副模样,胸口的热血也被点燃了。

他用力点头:“好!娘子!我去收拾!你别担心我,我会寸步不离保护好自己,绝不给你添乱!”

小青也早已恢复了斗志,握紧小拳头:“姐!放心!管他什么牛鬼蛇神,敢坑咱们,打爆它的头!”

夜色浓重,如巨大的墨兽,悄然笼罩了整座钱塘县。

白素贞三人收拾利落,提着药箱和简单的行囊,义无反顾地推开院门,踏入了那片指向金山寺方向的、危机四伏的黑暗之中。

风,卷起地上的落叶,带着深秋的寒意,仿佛预示着一场躲不开的风暴,正向他们席卷而来。

第八章:金山脚下,真情撼金山

城西码头那片船工居住的棚户区,此刻如同被巨大的黑暗手掌死死攥住。压抑的咳嗽声、痛苦的呻吟、孩童压抑的哭泣混杂在冰冷的河风里,空气中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绝望和死亡的气息。

十几户人家,但凡沾过金山寺后山水湾螺蛳的人,几乎都倒下了。皮肤上暗红色的肿块像溃烂的果子,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腥臭,高烧把人折磨得神志不清。

白素贞、许仙和小青刚踏入这片区域,就被眼前惨状刺痛了心。

几个还能走动的家属看见他们,如同看见了救命稻草,哭着喊着扑过来跪下:“活菩萨来了!活菩萨救命啊!”

白素贞强忍心头的不安和警觉,立刻投入到救治中。

她和许仙、小青分工合作,查看病人,配制汤药,用银针缓解痛苦。她纤白的手指沾上药泥,仔细涂抹在病人身上溃烂的肿块上,动作轻柔专注,仿佛感觉不到那刺鼻的腥臭;额角的汗珠不断滚落,沾湿了她鬓边的碎发,粘在白玉般细腻的脸颊上,她却顾不得擦拭。许仙紧随她左右,递药送水,满脸的焦急和心疼,眼睛片刻不敢离开娘子。

然而,那些暗红的肿块根本不像普通的病症,药石效果甚微。

白素贞捻着银针,指尖萦绕着几乎看不见的微芒,试图驱散病人体内的邪秽之气,却感觉像是撞在了一堵坚韧冰冷的墙上!那股盘踞的邪气阴毒顽固,丝丝缕缕缠绕在病人的生机之上,像是故意在跟她对抗!更让她心惊的是,每驱散一点邪气,似乎都耗费她极大的心神!

果然,这根本不是普通瘟疫!

“姐!小心后面!”就在白素贞全神贯注为一个垂死的孩童封穴时,一直警惕四周的小青突然厉声尖叫。

一道刺目的金光毫无征兆地从金山寺方向的半空中乍现,快如奔雷,撕裂了沉沉的阴云和河岸的雾气,带着至刚至阳、令一切妖邪退避的磅礴威压,瞬间锁定了白素贞的气息。

金钵!法海的金钵!

“大胆妖孽!今日便是你伏法之时!”法海冷酷如冰的声音如同洪钟大吕,从金山寺方向传来,震得整个码头棚户区嗡嗡作响。

无数病人和家属惊恐地望向天空那圈恐怖的金光,瑟瑟发抖。

金钵悬停在白素贞头顶上方,急速旋转,碗口大的钵口里射出万丈金光,形成一个巨大的牢笼,将她牢牢罩在其中。

那金光如同实质的利剑,直刺她的灵台。白素贞闷哼一声,只觉得浑身妖力(灵力)像是被滚油煎炸,魂魄都在哀鸣。

她身形猛地一滞,原本就因救治病人而苍白的脸色瞬间褪尽最后一丝血色,如同透明的琉璃,在那霸道的金光映照下,破碎得令人心碎她甚至无法站立,痛苦地弯下了腰,双手死死捂住耳朵,仿佛那佛音能直接撕裂她的神魂!

“法海!住手!!”小青目眦欲裂,拔下头上的青蛇簪就要化身冲上去拼命。

但比小青更快,一个身影像是疯了一样,爆发出惊人的速度,从她身边刮过,如同一道决堤的洪流,毫不犹豫地冲向那道恐怖的、即将收网的金色光牢。

“官人!不要!!!”白素贞在极度的痛苦中瞥见那道扑来的身影,惊恐得魂飞魄散。

那是许仙!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许仙!

“法海——!!!”许仙发出了此生从未有过的、如同濒死野兽般的嘶吼。

他张开双臂,像个绝望又勇敢的孩子一样,用自己单薄的血肉之躯,义无反顾地挡在了金光牢笼和他心爱的妻子之间。

金光咒的无边威压几乎将他瞬间碾碎,他感到全身骨骼都在咔咔作响,一股腥甜涌上喉咙,可他半步不退。他双眼赤红,仰头死死盯着金钵方向,用尽全身力气,拼着性命嘶声力竭地吼了出来:

“你睁大眼睛看看!看看她是谁?!她是妖?!她是害人的妖孽吗?!”

许仙的声音因为巨大的压力和吼叫而嘶哑变形,却带着一股撼天动地的力量,冲破了金钵的嗡鸣:

“看看这些人,看看这些人身上的病痛,看看他们死去的亲人,是我娘子在害他们吗?!不!是她!是她在拼着命救他们,她手指磨破也要给他们涂药,她顾不上吃喝顶着尸臭去治病,她是我许仙的妻子,是保安堂救苦救难的白素贞!”

他指着身后惊惶绝望的船工和家属,每一个字都像石头砸在地上:

“你问问这些人!问问钱塘县所有被她治好的街坊!她是杀人了?还是放火了?!她身上哪一点像个害人的妖怪,她只有一颗比菩萨还要慈悲的心,她比你这个见死不救、只会躲在庙里念经降妖的假和尚,更像神仙!更像救苦救难的菩萨!!”

许仙指着半空,胸膛剧烈起伏,嘴角渗出血丝,声音却依旧响彻云霄:

“法海!你口口声声降妖除魔!护佑苍生!你睁开眼睛看看,谁是魔?是谁在放着岸上这几十条垂死的人命不管不顾?!是谁在对着救命的医者痛下杀手?!若这就是你的佛道!我呸!”

“纵使她真是妖!那也是我许仙的妻子!”他用尽最后的气力,声震四野,目光灼灼如同燃烧着烈火,死死盯着那旋转的金钵:“她救人济世,从无害人之心!我许仙以命起誓!你要收她?!先把我杀了!从我尸身上踏过去!看看我的血能不能染红你这除魔卫道的金钵!”

这字字泣血、句句如刀的控诉,带着一个凡人书生视死如归的决心和满腔最赤诚的爱意,如同巨石投入死水。

岸上那些原本惊恐绝望的船工和家属,脸上的麻木被打破了,求生的本能和对活菩萨的感激瞬间化作了滔天的愤怒。

“是啊!白娘子是好人!”一个刚被白素贞银针缓解了痛苦的老船工挣扎着嘶喊。

“收什么妖!你才像妖僧!见死不救!”

“放了白娘子!我们要活命!”

“拦住他!护住白娘子!”一个抱着生病孩子的妇女也跟着哭喊起来。

越来越多人响应。

恐惧化作了勇气,他们或许依旧害怕那恐怖的金钵,但看着挡在最前面、瘦弱书生许仙那摇摇欲坠却无比高大的背影,看着被金光折磨得奄奄一息、刚刚还在竭力救治他们的白娘子,朴素的良心被彻底点燃。

几十个能行动的人,不顾天上金光的威压,不顾法海的冷酷眼神,从地上、从棚屋里挣扎着冲出来。

他们没有武器,有的只是自己的身体和愤怒,像汹涌的潮水,跌跌撞撞地涌上前,七手八脚地去拉拽那笼罩在白素贞身上的金光牢笼,想去挡住那旋转的金钵。

尽管那金光灼痛了他们的皮肤,他们也只是龇牙咧嘴地忍着。

一个不行就两个,两个不行就一群,人墙!一层层挡在了痛苦蜷缩的白素贞身前,挡在了张开双臂护着妻子的许仙身前。

民心的力量如同山呼海啸!

“法海!听见了吗?!”许仙嘶哑的声音在人群的怒吼中再次响起,充满了悲愤和骄傲:“这就是民心!这就是公义!这就是活生生的人命!你要除魔?!先问问钱塘县的百姓答不答应!!”

面对这惊天动地、血肉铸就的守护之墙,看着那被万民维护在中心的“妖孽”,听着许仙那字字铿锵、以命相护的宣言,半空中法海冷酷的面容首次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裂痕和动摇。

金钵的金光似乎也凝滞了一瞬!

就在这情与理、法与爱激烈碰撞的千钧一发之际——

“阿弥陀佛…”

一声温润祥和,却又蕴含无上威严与悲悯的佛号,如同清泉流过所有人的心田,瞬间抚平了那狂暴的金光带来的灼痛和戾气。

一道柔和得如同月华、却又无比纯净的金白色光柱,倏然自九天之上垂落,径直照在被金光压制得痛苦不堪的白素贞身上。

奇妙的一幕发生了,那凌厉霸道、能令妖邪形神俱灭的佛门金光,在这股温润包容的光芒照耀下,如同雪花遇到了春阳,无声无息地开始消融、退散。

笼罩在白素贞身上的痛苦骤然减轻,她浑身一松,无力地软倒,被同样脱离金光压制的许仙手疾眼快地死死抱住。

随着那金白色光柱的降临,金山寺上空的阴云被一股无形的力量轻轻拂开,露出一角清澈璀璨的夜空。而在那清晖与圣光的交融之处,一尊端坐于莲台之上、手持净瓶杨柳的身影隐隐浮现。

她容颜慈悲,带着无尽的怜悯,周身笼罩着一圈柔和清亮的光晕,虽未言语,但那无处不在的祥瑞庄严气息,已让暴躁的河风变得温柔,让腥臭的空气得到净化,所有人心中的愤怒、恐惧和戾气都被安抚了下来,病痛呻吟声都奇迹般地弱了几分。

钱塘江边,万籁俱寂,只剩下莲台上那庄严法相带来的震撼。

观音菩萨,她真的显灵了!

第九章:尘缘得许,塔影消散

菩萨的宝相庄严慈悲,那股温润清和的力量如同无形的春风,瞬间驱散了码头上所有的痛苦、戾气和刺骨寒意。

金钵那令人绝望的万丈金光,在这柔和的佛光照耀下,无声无息地消融、收拢,如同被阳光融化的冰雪。它停止了旋转,悬停在半空,光芒黯淡,那股足以让妖邪魂飞魄散的凌厉威压也彻底散去,只剩下一个古朴暗淡的圆形器物。

巨大的金色牢笼消失无踪。

白素贞身上那撕裂魂魄般的痛苦骤然消失,全身一松,几乎站立不住。

一直死命抱着她的许仙只觉得怀里一沉,低头看去,娘子脸色苍白如纸,额头冷汗涔涔,那双盛满了恐惧和痛苦的凤眼此刻只剩下虚弱。他心痛如绞,双臂更加用力地圈住她冰凉颤抖的身躯。

“娘子!娘子你怎么样?!”

白素贞靠在他温热坚实的胸膛上,大口地喘着气,劫后余生的巨大喜悦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放松感席卷全身,让她浑身发软,只能紧紧地揪着许仙胸前的衣襟,汲取那份真实的暖意和安全感。

法海的身影,如同一片沉重的乌云,自金山寺方向缓缓落下。

他站在不远处江岸一块凸出的巨石上,僧袍在微风中拂动。他那张原本如同金水浇筑般冷酷坚硬的脸庞上,此刻却布满了前所未有的茫然和深刻的震骇。他枯寂了百年的道心,第一次出现了巨大的裂痕。

他死死盯着那尚未完全散去、却已失去威能的钵盂残光,又死死盯着被许仙紧紧护在怀中、虚弱不堪的白素贞,最后,他的目光扫过那些依旧围拢在四周、眼神中充满了怒意和恳求的钱塘县船工和家属,扫过他们身上还带着痛苦痕迹的暗红肿块……

观音菩萨垂眸,目光仿佛穿透尘世的迷雾,落在了法海僵直的脊背上,又温柔地落在了依偎的许仙和白素贞身上。

那温润祥和的声音,如同溪水淙淙,流淌进每个人的心底,带着洗涤一切尘埃的力量:

“法海,众生平等,皆具佛性。你执着于‘降妖除魔’,眼中只见妖形,却不见人心。”

法海如遭雷击,高大的身躯不易察觉地晃了一下。

观音的声音继续响起,温和平静,却字字如锤,敲打着他的灵魂:

“白素贞红尘情深,为报前世恩德,更怀济世仁心。她在人间行善积德,悬壶济世,福泽苍生。她那颗心,早已在救人苦难中洗尽铅华,褪去妖性,比凡尘许多麻木不仁之人,更近佛心,更显慈悲。”

她话音一转,带着对执念的叹息:

“而你,固守所谓的清规戒律,执着于异类表相,罔顾人间真情真性,罔顾百姓疾苦求救之声。为成就一己降妖之功业,甚至不惜布下这般引动疫疠、祸及无辜苍生的陷阱。此等行事,究竟是卫道,还是偏执成魔?”

法海的脸色彻底失去了血色,握在手中那串乌沉沉的佛珠,不知何时已经崩裂。

“噼啪”几声脆响,乌檀木的珠子纷纷滚落在地,沾满了江岸的尘土。

观音的目光最终转向紧紧依偎的许仙和白素贞,语气中充满了祝福和释然:

“许仙此心,赤诚如金,愿以凡俗之身、微末之力护佑至爱,不惜性命。此情此意,纯然无垢,感天动地。二人情比金坚,非外力可断。”

天空中,那原本仿佛恒久悬于钱塘上空的巨大阴影——雷峰塔的虚影,在金钵光芒彻底消散的刹那,如同一缕被风吹散的轻烟,在清澈的月光下,无声无息地淡化、消逝,彻底消失得无影无踪。

菩萨的法音庄严,如同上天的谕旨,清晰地回响在天地之间:

“今日起,天道有感,因果圆满。雷峰塔咒已消,尘缘再续。”

她看向白素贞,语气温和而肯定:

“白素贞,你于人间行善积德,心近菩提,可承人身。特准你以人身,与许仙相亲相爱,结发白头,共享人间烟火之情,同证俗世夫妻之道。此乃你二人真心至性所感召之福报,善自珍惜。”

说完,菩萨那庄严慈悲的宝相轮廓,在柔和清亮的光辉中渐渐变淡、消失。

空气中只余下一缕若有若无的檀香,仿佛她从未降临,又仿佛无处不在。

巨大的震撼过后,是死一般的寂静。

过了许久许久,法海缓缓抬起头。

他眼中的金光彻底熄灭,那曾经如同岩石般坚硬的执拗和冰冷的杀意,也已消失不见。那双古井般枯寂的眼眸里,第一次盛满了复杂难言的感慨、羞愧,以及一种深深的茫然之后的……清明。

“阿弥陀佛…”一声远比往日低沉、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的长叹,终于从法海口中吐出。

他缓缓松开了一直捏着法印的手,对着刚刚菩萨法相降临的方向,对着依偎在许仙怀里的白素贞,更对着那些饱受苦难的船工百姓,深深地、无比郑重地合十躬身行礼。

然后,在所有人错愕的目光中,这个曾经高高在上、如同杀神般冷酷的和尚,直起身,最后深深地、复杂地看了一眼白素贞和许仙,再没有说半个字。

僧袍拂动,他默默地转过身,不再驾驭金光,不再腾云驾雾,而是像最普通的僧人一样,一步一步,沿着幽暗的江岸,向着远离金山寺、也远离钱塘县城的方向,独自缓缓走去。

月光将他孤寂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却透着一股奇异的平静。他丢下了那失去光芒的金钵,也丢下了那沉甸甸的执念,背影渐渐融入了远处的黑暗中。

束缚千年的枷锁消失了。

那压在白素贞灵魂深处最沉重的大石,化为轻烟飘散了。她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身体里似乎有什么看不见的屏障彻底碎裂,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和圆满感充盈着每一寸血肉。

“官人…”她仰起头,看向许仙依旧写满担忧和心痛的脸庞,两行滚烫的泪水再也抑制不住,汹涌而出。

但那泪水里,早已没有了恐惧和悲伤,只剩下失而复得、劫后余生的巨大喜悦。她笑起来,如同瞬间绽放在月光下的白莲,灿烂明媚!纵然眼角还挂着泪痕,脸色依旧苍白,那笑容却带着一种洗净铅华后、尘埃落定般的纯净与通透之美。

“没事了!官人!真的没事了!”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又充满了无法言喻的欢欣,“菩萨…菩萨给了我们未来!塔没了…真的没了!束缚解开了!我们…我们终于可以平安相守了!”

许仙愣愣地看着她的笑容,听着她的话语,又抬头望向天空中那轮格外皎洁的明月——原本若隐若现的塔影果然消失不见。

再低头看看怀中喜极而泣的娘子…一种巨大的狂喜如同滚烫的岩浆,猛地冲破胸膛,淹没了他!

“娘子——!!!”他发出一声激动到无法控制的呐喊。

猛地将怀中的白素贞拦腰抱起,在码头的月光下,在众人的注视中,快乐地转起圈来!

“太好了!太好了!!我们终于不用怕了!可以永远在一起了!!”

白素贞被他孩子气的举动逗得破涕为笑,双手紧紧搂着他的脖子,感受着他心脏强劲有力的跳动和他身上干净温暖的气息,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被幸福填得满满的。

这一刻,什么仙法道行,什么前世今生,都抵不过她此刻靠着丈夫温热的胸膛。

小青在一旁看着姐姐姐夫又哭又笑像个小孩,原本紧绷的小脸也彻底舒展开来,抹了抹眼角溢出的喜悦泪花,撇撇嘴嘀咕:“哼,臭和尚总算识相走了!省得本姑娘再去打他闷棍!”

河风温柔地吹拂着劫后余生的码头。

天空中的阴霾彻底散去,星河璀璨。那失去光泽的金钵在月光下反射着一点暗淡的微光,却无人再去关注。只有月光下紧紧相拥、喜极而泣的夫妻俩,和岸边渐渐响起的、同样充满了希望的安慰声和劫后余生的庆幸议论声。

他们赢了!

这来之不易的、平凡安稳的烟火人间!

第十章:美满保安堂

雷峰塔的阴影彻底散去,笼罩在钱塘县上空那股无形的紧绷感也随之烟消云散。日子像钱塘江水,重新恢复了平静的流淌,却多了几分劫后余生的暖意和欢喜。

保安堂药铺,依旧是人来人往的热闹地方。不过现在大伙儿进来,不仅是为了抓药看病,更像是串亲戚门子,说说笑笑,充满了人情味儿。

清晨的阳光暖暖地洒在药铺干净的青砖地上。

白素贞穿着一身水蓝色的棉布衣裙,衣袖挽到手肘,露出一小截嫩白藕似的手臂。 她正坐在诊桌前,一边熟练地抓药分拣,一边轻声细语地跟一个腿脚不好的老伯说着汤药要温服,不能烫着喝。她微低着头,几缕乌黑柔软的发丝滑落在白皙的颊边,被阳光镀上一层温柔的金色,低垂的眼睫下,是沉静温和的暖意。那专注又耐心的样子,好看得像是一幅画。

许仙则在柜台后算账理方子,手里拨弄着算盘珠子,“噼啪”作响。他脸上的笑容比以前更多了,也更踏实了。偶尔抬起头,目光穿过忙碌的柜台,落到自家娘子身上,那眼神黏糊得能拉出糖丝来。

“白娘子啊,我这老风湿腿,用了你给的方子泡脚,这两天好多了!”老伯付完几个铜板,乐呵呵地道谢,“您真是菩萨心肠,许大夫也是好福气,能娶到您这样的天仙!”

旁边抓药的张大娘也跟着打趣:“可不是嘛!许大夫,你可得把你家天仙娘子看紧了!这么好的娘子,打着灯笼也难找第二个!”

白素贞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抿唇一笑,脸颊浮起淡淡的红晕,更添几分娇美。她眼波流转,悄悄瞥了一眼柜台后面的许仙,带着点促狭的笑意。

许仙一听这话,耳根子“腾”地就红了,连忙干咳两声,假装一本正经地拨算盘:“张婶您说笑了,药…药好了,您拿好!”

店里其他人看着许大夫那窘迫又暗藏得意的模样,都忍不住笑出声来。连带着等着看病抓药的人,心情也莫名轻松愉快起来。

中午时分,送走了最后一波病人,药铺里总算安静下来。

小青风风火火地从外面跑进来,手里拎着一个大食盒,小脸上透着兴奋劲儿。

“姐!姐夫!开饭啦!今天如意楼的烧鸭可香啦!”她麻利地把几样小菜和一碗飘着葱花的鸡汤面摆在诊桌旁边的小几上。

一家三口围着简单的饭菜坐下。

许仙体贴地先把最大的一块鸭肉夹到白素贞碗里:“娘子辛苦,尝尝这个。”又夹了一块给小青,“你也多吃点。”

白素贞看着碗里的鸭肉,心里甜甜的。“官人才辛苦呢。”她端起许仙的饭碗,把自己碗里的汤面舀了些给他,“看你最近忙得,多吃点。”

她微微倾身,离许仙近了些,身上那股清雅的药草混合着淡淡脂粉的馨香便若有若无地飘过来。夕阳的光透过窗棂,正好照在她弧度优美的侧脸上,细腻的肌肤染着柔光,连绒毛都清晰可爱。

许仙心头微热,忍不住飞快地环顾四周——小青正扒拉着饭碗,假装没看见。

他心跳快了半拍,飞快地、假装筷子掉了似地,把身子往白素贞那边蹭了蹭,一只胳膊装作无意地轻轻环在了白素贞那纤细柔韧的腰侧。隔着柔软的布料,那温软的触感和隐隐的弧度,让他心头一阵酥麻。

白素贞端着碗的手微微一顿,却没躲开,只是眼睫轻颤,眼波里带着无声的笑意和一点羞涩,仿佛在说“看你那点出息”。

她轻轻拨开一缕垂落的发丝,低头小口喝汤,脖颈弯出一道优美的弧线。

许仙得了这默许似的温柔,胆子大了些,那只揽在她腰侧的手,便用了点力,将她更紧地往自己身边带了带。

两人几乎是肩膀贴着肩膀坐着,一边小声说着下午要看什么病人,碗里的汤面冒着袅袅热气,画面温馨得让人想微笑。

小青在一旁扒饭,嘴角都快咧到耳后根了。

她眼珠咕噜噜一转,放下碗筷,擦擦嘴,神秘兮兮地凑近白素贞:“姐!说正经事!你觉着…街角那家绸缎庄的王掌柜怎么样?”

白素贞咽下嘴里的汤:“王掌柜?人挺厚道,怎么了?”

小青难得扭捏了一下,脸蛋有点红,声音也小了下去:“他…他昨天给我送了一匹特别水亮的苏绣料子…说是让我练练绣花…还夸我上次帮他缝补的领口针脚好呢…”她声音越来越小,但眼睛里亮晶晶的光可藏不住。

白素贞一听就明白了,跟许仙对视一眼,两人脸上都露出了然的笑容。

许仙打趣道:“哟!这是王掌柜有心了吧?咱们小青姑娘要开绣庄啦?”

“哎呀姐夫!说什么呢!”小青脸更红了,急吼吼地站起来,跺跺脚,“不理你们了!我去开门扫地!”说完一溜烟就跑到前面药铺去了,那脚步轻快得像只小鹿。

白素贞看着小青青春活泼的背影,脸上满是欣慰和宠溺的笑。

经历那么多风雨,看着妹妹也有了心思,她心里比蜜还甜。她侧头看向许仙,两人目光相接,一切尽在不言中。

吃完饭,小青当真把自己关在了后院的小房间里,桌上铺开那匹流光溢彩的苏绣料子。绣绷上,她正歪着脑袋,十分认真地戳着针线。

可惜大概太激动了,绣出来的东西,有的地方精致得不行,有的地方却歪歪扭扭像被虫子啃过。她嘟着嘴,小声嘀咕:“哼,本姑娘还不信了!”继续和那根小小的绣针较劲。

白素贞也挽起袖子,在后院帮许仙晾晒白天新收的一批草药。

她微微欠着身,把药草均匀地摊在竹匾上,手臂抬起时勾勒出纤柔美好的曲线,专注的神情在夕阳余晖下格外动人。淡淡的药香混合着傍晚的风,飘散在小小的院子里。

许仙抱着个药碾子从旁边走过,看着妻子那娴静美好的样子,心里充满了踏实的幸福感。日子就是这样,没有惊天动地,却每一刻都像是晒透了的棉花被子,暖烘烘的,熨帖到人的骨头缝里。

平安,喜乐,烟火人间。

这来之不易的安稳日子,他们比谁都懂得珍惜。

第十一章:钱塘潮涌,医心渡劫

雷峰塔的阴影一去不返,保安堂的日子像春日溪流一样,和暖又顺畅。

许仙在药铺里坐诊抓药,手脚麻利,脸上的笑比以前更舒展了。

白素贞呢,还是那副温柔端庄的模样,一手搭脉问诊,偶尔抚上自己已显怀的小腹,嘴角便不自觉漾开浅浅的笑意。那肚子里的小生命,仿佛是他们劫后余生最好的祝福。

青儿蹦蹦跳跳地帮忙跑腿,像只快乐的百灵鸟。

街坊邻居提起白娘子,再没了“妖”字,满口都是“活菩萨”和“福星”。仿佛那段被流言和恐惧笼罩的日子,遥远得像上辈子。

日子正向着最圆满的方向流淌。

然而,江南天气多变,夏末秋初,空气里忽然就沉甸甸起来,不是闷热,而是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湿重。

一种莫名的疾病悄然在钱塘县蔓延开来。

起初是城东的王婆说浑身骨头酸痛,只想躺着。

接着,码头力行的张大哥也倒下了,发烧、咳嗽,咳得脸通红。

再然后,保安堂门前,来看诊的人渐渐多了,症状都相似:先是发冷打颤,接着高热不退,头疼欲裂,咳喘不止,四肢酸软得抬不起来。寻常的祛风散寒药吃下去,竟如石沉大海,不见起色。

这种病来得凶,传得快。

才几日光景,县里病倒了一大片,愁云惨雾取代了前些日子的祥和。人们的脸上,恐惧一点点蔓延开,比上次的“妖祸”谣言更甚——这次是实实在在的痛楚和死亡威胁。

“怪了……这病邪得很,”许仙放下刚记录完的脉案,眉头紧锁,“你看这脉象,浮紧而急,但舌苔又厚腻,像是外感风寒夹杂了极重的湿浊毒气。可这湿毒……怎么这样霸道?”他眼中是焦急,还有一丝面对未知的凝重。经历了前事,他成熟了,知道再慌乱也要稳住心神。

白素贞秀眉微蹙,指尖搭在一个小孩子的腕脉上。

孩子的脸颊烧得通红,呼吸急促而微弱。“嗯,是湿热疫毒之邪,而且……邪气内陷,深重难解。”她清澈的眼中也露出忧色。

她能感受到这病气不同寻常,非妖非魔,却是天地间自然生成的凶猛戾气,直逼脏腑,侵蚀生机。

尤其对那些气血两虚的老人和稚童,尤为致命。

保安堂的病患越来越多,呻吟声此起彼伏。青儿也不蹦跶了,小脸绷得紧紧的,忙着端药送水,额头上沁出汗珠。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药味和病人的焦灼气息。

连金山寺的钟声都敲得沉闷了些。

法海站在寺庙高处,望着笼罩在病气中的钱塘县。他修持的佛法敏锐地捕捉到天地间这股暴虐异常的浊戾之气,眉头越皱越紧。

这不是人为的灾祸,更像是……天行时气不正,引动地气不宁而生出的疫毒!

这劫,比妖物作祟更难对付。他目光复杂地投向山下那条忙碌的街道,那个小小的“保安堂”牌匾。这一次,没有妖魔可收,需要的是真正的悬壶济世、仁心渡厄。

他能做什么?他凝神思索,体内佛力流转,隐隐感觉到那地气浊毒淤塞的关键之处。

保安堂内,通明的灯火下,白素贞和许仙仍在努力寻求破解之法。

“寻常药方压不住,”白素贞站起身,在装满药材的柜子前踱步,指尖抚过一格格熟悉的名字,“这毒热深入营血,需要峻猛霸道又不失扶正之药……紫雪丹、安宫牛黄丸倒是合用,但所需药材极其珍贵罕见,仓促间根本凑不齐……”

许仙猛地一拍桌子:“你说得对!关键就在‘扶正祛邪’!药太猛怕病人虚不受补,得找到既能强力清热解毒,又能固护心脉元气的法子!”他像是抓住了一线曙光,立刻扑到角落里堆满的书架上,疯狂地翻找历代医书典籍。

烛光映着他熬红的双眼,却跳动着倔强求索的光芒。

这次,他不再是只能躲在白素贞身后的文弱书生,他要并肩作战,用他的医术知识,护住这片烟火人间。这一刻,他仿佛看到了药王孙思邈、神医华佗的影子,那是他追求的医道高峰。

夜更深了,白素贞凝视着许仙奋笔疾书查阅古籍的背影,看着药炉里咕咚咕咚翻滚的深褐色药汁。

她感受着腹中小生命轻轻的蠕动,又抬头望向外间愁容满面的病人。清澈的眼底,疲惫逐渐褪去,凝聚成一股磐石般的坚定柔光。

重生而来,情劫已过,塔劫已消。此刻,眼前这一场突如其来的天行时疫,或许就是上天对她这身千年修为、这棵医者仁心的最终试炼。

炉火映照着她柔美的侧脸,药汁翻腾,凝聚的药气慢慢在她周身氤氲开来,仿佛在无声宣告:这人间烟火中的疾苦,她白素贞,接下了!

纤纤素手执起一根银针,在灯下闪烁着微芒,准备以最朴素的医术,迎战这天地间的无妄之灾。保安堂的小小牌匾,在昏暗中,仿佛亮起了一盏无形的灯。

钱塘江的潮声隐约传来,低沉汹涌,像在为这座临水小城酝酿着一场更大的风雨。

而小小的保安堂,则像这风雨欲来中的一叶扁舟,承载着病患的性命之忧,也承载着医者的仁心与担当,扬起了治病救人的风帆。

第十二章:醉不惊,烟火人间共白首

日子像钱塘江的水,平静又安稳地流走了好些年。

保安堂还是叫保安堂,不过如今是钱塘县最有名的药铺医馆。街坊们头疼脑热、疑难杂症,第一个想到的就是“白神医”。

又是一个端午佳节。午后阳光正好,保安堂后院的老槐树撑开浓密的绿荫,遮住了晒人的日头。树荫下摆着一张圆石桌,几样家常小菜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娘亲!我的小药杵!”一个五六岁大的小男娃,扎着冲天辫,脸蛋红扑扑,奶声奶气地朝旁边一位风韵优雅、身姿却依旧娉婷的妇人喊,小手指着地上用艾草梗和木片捆成的“迷你药杵”。

那妇人自然就是白素贞。

岁月并未带走多少她的美丽,反而沉淀出一种沉静温柔的韵味。

她闻言弯腰,动作依旧流畅轻盈,捡起那小小的“药杵”,递给孩子时,眼波含笑,眼角的细纹弯成了柔和的月牙,眼底是满满的宠溺。她身上藕荷色的软罗裙,衬得她气色极好,比当年更多了几分成熟的风华。

“你这小子,跟你外公学得一样,就爱摆弄这些!”旁边一个穿着青色软绸衫、挽着妇人髻的女子快言快语地嗔道,正是小青。她身边坐着位身材敦实、看着就很厚道的绸缎庄掌柜王诚(也就是当年的王掌柜),怀里抱着他们更小一点的胖嘟嘟的女儿。

小青拿起桌上的酒壶,先给王诚和自己面前的青瓷杯倒上酒,那是普通的花雕黄酒。

壶嘴一顿,她狡黠地笑了笑,看向白素贞:“姐?”又看向旁边正低头研究外孙草编“药杵”的许仙:“姐夫?”

许仙已年过半百,鬓角有了霜色,但腰背挺直,笑容温和。

他抬起头,脸上是心满意足的笑意。不等小青倒酒,他先一步拿过了另一个精致的白玉小酒壶。壶中漾着琥珀色的清澈液体,带着一丝淡淡的花草甜香——是专门用菖蒲、艾草和金银花露酿的“驱寒避邪酒”,清甜温和,绝不会让人“惊”出一身蛇尾。

他小心地给自己的酒杯倒了一小杯,然后,眼神温柔地看向身旁的妻子,给白素贞面前的酒杯也稳稳地倒满了。

“官人?”白素贞有些意外地微微挑眉,看向那杯清冽的酒液,眼中有询问,也有温软的感动。

几十年了,他始终记着她的忌惮。

许仙放下玉壶,端起了自己那杯“雄黄酒”,脸上是孩童般得意的笑容,眼里却含着化不开的深情:“应个端午的节气嘛,娘子。你看,咱家青儿自己酿的花草酒,一点都不冲人,清甜润口,保管不惊不险,喝了长命百岁!”

“就你贫嘴!”白素贞忍不住啐道,脸颊却飞起淡淡的红晕,一如当年。

她眼波流转,嗔了许仙一眼,那神情既有成熟妇人的端庄,又依稀残留着少女时的娇俏。在家人温柔的目光里,她大大方方地端起了那杯专为她酿的酒。

“好!今日佳节,合该举杯!”许仙笑着凑近妻子,眼中是几十年如一日的浓浓情意,“敬娘子!敬咱们这一家老小!敬这安安稳稳、太太平平的好日子!”他声音不高,却带着岁月沉淀的满足。

“敬姐姐姐夫!”小青和王诚也笑着举杯。

“敬小姨小姨夫!”连小胖娃也跟着凑热闹,奶声奶气地喊。

白素贞嘴角含笑,目光温柔地扫过眼前一张张熟悉亲切的面孔,最后落在身边那个执手几十年、容颜渐老却爱意愈深的男人身上。

她微微侧过头,光洁饱满的额头轻轻抵了一下许仙的鬓角,这是一个亲昵又带着岁月印记的小动作。

然后,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她将那杯象征平安顺遂的花草酒,凑近唇边,毫不犹豫地、干脆利落地——饮尽!

琥珀色的酒液滑过她的喉咙,只留下淡淡的清甜和花草余香。

没有灼烧,没有异变,只有岁月静好的从容。

“好酒。”她放下杯子,笑意温婉,眼波澄澈如水。

“哈哈!好好!”许仙朗声笑起来,也痛快地饮尽了自己手中的“雄黄酒”。他放下酒杯,趁着这欢喜劲,大手一伸,轻轻抚上了白素贞搭在桌边的手背。

不再年轻的两只手交叠在一起,带着薄茧,刻着岁月,却温暖依旧,安稳依旧。

桌下,孩子用艾草梗编织的“百索”散落一地,散发着端午的气息。

“嗯!娘亲说好酒!囡囡也要!”小胖娃嚷嚷起来,要去够王诚的酒杯,被小青笑着按住。

“小祖宗,你可不行!这是大人的酒!”小青抱起女儿,轻轻捏了下她的小鼻子。

“哈哈哈!” 众人又是一阵欢笑。

日影渐渐西斜,染红了半边天。

金色的霞光穿过槐树叶的缝隙,落在石桌上,落在院中玩闹的孩子身上,也落在那对执手相依了大半辈子的夫妻肩头。茶余饭饱,家常闲话。

“娘亲,”小男娃玩累了,跑过来依偎进白素贞怀里,小手好奇地摸了摸她依旧保养得宜、白皙滑润的脸颊,“他们说娘亲是下凡的仙女。仙女也会喝我们的酒吗?”

白素贞低头看着孩子纯真好奇的眼眸,心中充满了暖意。

她抬眸,对上许仙同样笑意满满的双眼。他两鬓染霜,眼角也爬上皱纹,但望向她的目光,依旧如新婚时般炽热赤诚。

她轻轻捏了捏儿子的小脸蛋,目光温柔地望向天边绚烂的晚霞,唇角勾起一个心满意足的弧度,轻声低语,那声音轻得只有近在咫尺的许仙能听清,又重得足以穿透几十年的光阴迷雾:

“娘亲不是仙女。娘亲这辈子啊,就是个贪图烟火人间的小女人。不过……”

她的目光从晚霞收回,深深落入许仙的眼眸深处,眼神澄澈温柔,带着历经百劫不惊不惧的坦然与宁静。

“倒真是,顺顺当当地过了这太平一生,醉也平安,醒也欢喜。”

她微微侧身,更靠近许仙,几乎是贴在他耳边,仿佛在分享一个只有他们才知道的秘密,声音如同情人间的呢喃,饱含着笑意和甜蜜:

“如今才彻底懂了,这‘醉不惊’三个字,便是我们一生,最好的情书,最好的注脚。”

许仙看着她眼中盈盈的笑意,听着她带着点小得意和甜蜜的耳语,那几十年前端午前夕的惊惶,前世梦魇里的生离死别,种种过往如烟云般彻底消散,只余下眼前她温暖的笑容和小院里融融的暖意。

他没有说话,只是更紧地握住了白素贞的手。

霞光愈浓,将他们依偎的身影投在青石板上,拉得很长很长。

晚风习习,带着艾叶的清香和炊烟的暖意,拂过这岁月静好的小院。

醉不惊,爱常青。

这一世的烟火人间,足够圆满。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