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顶级酒店点了只“鸭”,他穿着浴袍,湿发垂落眼角。
“姐姐,包夜十万。”我冷笑着甩出黑卡。
直到校庆晚宴,他穿着高定西装上台——
“感谢沈微校友捐的...实验室?”
话筒突然爆出我昨晚的录音:“技术这么差,还好意思要价?”
全场死寂。他俯身咬我耳垂:“器材费结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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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尖划过冰凉的丝绸被面。
昏暗光线下,男人湿漉漉的发梢蹭过我锁骨,水珠滚落,烫出一道隐秘的痕。
“姐姐,”他低笑,浴袍领口松散,喉结在阴影里危险滑动,“包夜十万。”
我嗤笑,黑卡甩上他胸膛的弧度,带着居高临下的轻蔑。
硬挺卡片贴着温热肌理下滑,被他两根手指随意夹住。
空气中只剩下我们交错的呼吸声,潮湿、滚烫,无声角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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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三点,凯悦顶层套房。
水晶吊灯的光被刻意调暗,只吝啬地泼洒在凌乱的大床一角。
空气里浮动着昂贵的雪松香薰,却压不住一丝残余的、属于另一个女人的甜腻香水味——我那个塑料闺蜜方婷的“斩男香”。
想到她朋友圈里那张和陆凛在赛车场看台肩并肩、配文“遇见心动”的合影,胃里就一阵翻搅。
庆祝我沈微执掌沈氏集团的单身派对?
方婷的“心意”,就是往我新买的爱马仕包里塞了张印着露骨男模和电话号码的“午夜绅士”卡片。
“试试嘛,沈总,”她当时笑得像只偷腥的猫,“顶级货色,纾解压力,告别母单。”
压力?
是,整整三年。
从陆凛这王八蛋在毕业典礼上,当着全校师生的面,懒洋洋地拒绝我的告白开始——“沈同学,你太正经了,我这种坏学生,怕耽误你考第一名。”
然后他消失得无影无踪,像人间蒸发。
直到方婷那张该死的合影出现。
他妈的,陆凛回来了。
还成了方婷的“心动”?
行。
我拨通了卡片上的号码,声音冷得像西伯利亚冻土:“最贵的,现在,凯悦顶层。”
门铃响了。
短促,带着点漫不经心的催促意味。
我赤脚踩过冰凉的大理石地面,一把拉开沉重的实木门。
走廊过于明亮的顶光瞬间涌了进来,刺得我微微眯眼。
逆光里,站着个高大的身影。
松垮的白色浴袍,带子要系不系,露出大片紧实得如同雕塑的蜜色胸膛。头发湿漉漉地滴着水,几缕不驯的黑发垂落,堪堪遮住一点过于锋利的眉骨。水珠顺着深刻的侧脸线条滚下,滑过下颌,没入更深的浴袍领口阴影里。
他斜倚着门框,身上蒸腾着刚沐浴完的热气和水汽,混合着酒店提供的廉价柠檬马鞭草沐浴露的味道,扑面而来。一股原始的、极具侵略性的荷尔蒙气息,瞬间冲淡了房间里虚伪的雪松味。
眼神,是毫不掩饰的打量。
像丛林里锁定猎物的猛兽,带着点玩味,一点野性,还有……一丝极其欠揍的、了然的熟稔?
时间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
我认出了那双眼睛。
即使被水汽氤氲,即使隔了三年时光的尘埃,依旧亮得惊人,带着能把人灵魂都烫穿的滚烫温度。
陆凛。
真的是他。
血液“轰”地一下全冲上了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
方婷的“心动”?
我的“午夜绅士”?
他妈的,世界真小,小得像个恶意的玩笑。
震惊、荒谬、被愚弄的怒火,还有一丝连我自己都不愿深究的、隐秘的刺痛,在胸腔里疯狂搅动。
他显然也认出了我。
那双玩味的眼睛里,掠过一丝极快的诧异,快得像错觉,随即被更深、更浓的玩世不恭覆盖。嘴角甚至向上勾了勾,一个无声的、带着钩子的弧度。
他往前逼近一步。
带着一身水汽和压迫感,瞬间填满了门框,也填满了我所有视线。
阴影笼罩下来。
柠檬马鞭草的味道混着他身上独特的气息,浓烈得几乎让人窒息。
“姐姐?”他开口,声音是久违的低沉微哑,像砂纸磨过耳膜,尾音却刻意拖长,轻佻地扬起,“十万包夜,现金还是刷卡?”
那声“姐姐”,像根烧红的针,狠狠扎进我的神经。
刻意。
暧昧。
带着赤裸裸的羞辱。
他记得我。
他清清楚楚地知道我是谁。
然后,他选择用这种方式,出现在我面前。
把我当成什么?一个可以随意戏弄、用钱就能打发的富婆顾客?
三年前那句“太正经”的嘲讽,三年后这张“午夜绅士”的卡片,在此刻重叠、爆炸。
理智那根弦,“啪”地一声,彻底崩断。
所有的震惊和难堪,瞬间被一股更猛烈的、想要撕碎什么的冲动取代。
我猛地后退一步,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
昂贵的丝绒手包被我粗暴地拉开拉链,手指伸进去,准确无误地夹住那张坚硬冰冷的黑色卡片。
动作没有一丝犹豫,带着一种毁灭性的决绝。
手腕一扬。
黑色的金属卡片在套房迷离的光线下划出一道冷硬的弧线,精准无比地拍打在他赤裸的、还挂着水珠的胸膛上。
“啪!”
一声脆响,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刺耳。
卡片锋利的边缘甚至在他蜜色的皮肤上留下了一道瞬间泛红的浅痕。
他身体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浴袍下的肌肉线条似乎瞬间绷紧,又缓缓放松。
那双黑沉沉的眼睛,锁住我,里面的玩味淡去,只剩下深不见底的幽潭。
“技术,”我扬起下巴,每一个字都淬着冰,清晰地砸向他,“最好值这个价。”
空气彻底凝固。
昂贵的香薰味、潮湿的水汽、无声的硝烟,混杂在一起,沉甸甸地压在头顶。
他垂眸,目光落在那张紧贴着他皮肤的、象征着我沈微身份和财富的黑卡上。
然后,他抬起手。
修长有力的手指,骨节分明,慢条斯理地捏住了卡片。
指尖擦过他自己胸口的皮肤,也拂过卡面冰冷的金属质感。
动作带着一种刻意的、缓慢的狎昵。
他抬起眼,目光重新落回我脸上。嘴角那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加深了。
“放心,”他开口,声音压得更低,像情人间的私语,却字字带刺,“服务…包您满意。”
他捏着卡,手指微微用力,坚硬的卡片边缘陷入指腹。
那双眼睛,像燃着暗火的深渊,牢牢吸附着我。
“包括,”他往前又踏了一小步,浴袍下摆几乎蹭到我的睡裙,“过夜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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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像是被黏稠的糖浆裹住,每一秒都拖着沉重的尾巴。
他捏着那张冰冷的黑卡,指尖缓慢地摩挲着卡面边缘,发出细微到几乎听不见的刮擦声。
浴袍松垮的领口下,被卡片拍打过的那片皮肤,红痕似乎更明显了些,像某种暧昧的标记。
他站着没动。
高大的身躯堵在门口,像一堵密不透风的墙,隔绝了外面世界的空气。
套房内死寂。
只剩下中央空调出风口低沉的嗡鸣,和我自己胸腔里擂鼓般的心跳。
咚咚。咚咚。
震得耳膜发疼。
那句“包括过夜吗”的余音,像带着倒钩的毒刺,悬在凝固的空气里,扎得我浑身不自在。
满意?
服务?
他把我当成什么了?真以为我是来寻欢作乐的富婆?
三年前拒绝我的时候,他可不是这副嘴脸!
一股混杂着羞耻和暴怒的气流直冲头顶。
我猛地吸了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刺入肺叶,带来一丝短暂的清明。
不能输。
尤其是在他面前。
尤其是在这种荒谬又屈辱的情境下!
我强迫自己抬起下巴,迎上他那双深不见底、此刻正毫不避讳地审视着我的眼睛。
“陆凛,”我开口,声音出乎意料地平稳,甚至带上了一丝居高临下的冷峭,“三年不见,混得挺别致啊?”
刻意咬重的“别致”二字,像两把小刀。
他眉梢几不可察地挑了一下。
捏着卡片的手指,动作停了。
那双眼里翻涌的玩味和某种暗流,似乎凝滞了一瞬。
“沈总,”他开口,声音依旧是那种刻意压低的、带着砂砾感的哑,却不再有轻佻的钩子,反而平铺直叙,像在陈述一个事实,“彼此彼此。点我上门,品味也很独特。”
“点你?”我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短促地嗤笑一声,笑声在空旷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尖利,“陆少爷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不过是方婷塞了张垃圾名片,我顺手清理一下,免得污染环境。”
“哦?”他拖长了调子,眼神在我脸上逡巡,像在寻找破绽,“那沈总这‘清理’的代价,可真不小。十万块,够环卫工人干多久了?”
他居然还敢提钱?!
那张该死的黑卡还被他捏在手里,像个烫手的铁证!
“钱?”我逼近一步,高跟鞋踩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咔哒”声,带着进攻的意味。距离陡然拉近,他身上那股混合着水汽和廉价沐浴露的气息再次强势地包围过来,我甚至能看清他睫毛上残留的细小水珠。
“陆少爷,”我几乎是从齿缝里挤出声音,带着淬了毒的嘲讽,“就凭你刚才那句‘包您满意’的服务态度,这十万块,我当打发叫花子,买个清静。现在,拿着你的‘嫖资’,立刻、马上,从我的房间里滚出去!”
最后一个字,掷地有声。
“嫖资?”
他重复了一遍,咀嚼着这两个字,眼神骤然沉了下去。方才那点虚假的、浮于表面的玩世不恭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近乎实质的压迫感。
像沉睡的猛兽被触到了逆鳞。
他不仅没退,反而也向前压了一步。
这下,我们之间近得几乎能感受到彼此身体辐射出的热度。浴袍粗糙的布料边缘蹭到了我丝质睡裙的袖口,细微的摩擦声清晰可闻。
他太高了,我穿着高跟鞋,额头也只堪堪到他下巴。
一种被彻底笼罩、被俯视的劣势感,让我后颈的汗毛瞬间立起。
他低下头。
温热的气息带着强烈的存在感,拂过我的额发和脸颊,痒得惊心。
“沈微,”他叫我的名字,不再是“沈总”或者“姐姐”,低沉的声音像裹着冰碴,砸进我耳膜,“三年了,你这张嘴,还是这么…欠收拾。”
“收拾我?”我怒极反笑,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用疼痛维持着最后的风度,“你也配?一个……”
我顿住了。
后面的话太过恶毒,几乎要冲口而出——“一个靠皮相卖身的货色”。
但对上他那双此刻深不见底、翻涌着某种我看不懂的暴烈情绪的眼睛,那恶毒的话,竟硬生生卡在了喉咙里。
他死死盯着我,眼神锐利得像要剥开我的皮囊,看到内里。
“一个什么?”他追问,声音不高,却带着山雨欲来的重量。
空气紧绷到了极致,仿佛下一秒就要断裂。
就在这时——
“叮铃铃——!”
尖锐刺耳的手机铃声,像一把生锈的锯子,猛地撕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死寂!
是我的手机。
它就放在不远处的床头柜上,屏幕在昏暗的光线下疯狂闪烁,发出刺眼的白光。
屏幕上跳动的名字,像一盆冰水,兜头浇下——方婷。
心脏猛地一沉。
方婷?她这个时候打电话来干什么?
一种极其不妙的预感瞬间攫住了我。
陆凛显然也看到了那个名字。
他眼中翻涌的冰冷风暴停滞了一瞬,随即被一种更深的、近乎讥诮的玩味取代。他微微侧头,目光从闪烁的手机屏幕,慢悠悠地移回到我脸上。
嘴角,再次勾起了那抹熟悉的、令人火大的弧度。
仿佛在说:看,好戏开场了。
铃声还在不知死活地尖叫着,锲而不舍。
像催命符。
我僵在原地,走也不是,接也不是。后背瞬间沁出了一层冷汗。
陆凛却好整以暇地站直了身体,甚至还慢条斯理地抬手,理了理自己浴袍松垮的领口,动作带着一种事不关己的慵懒。
“不接?”他扬了扬下巴,示意那催命般的手机,语气轻松得像在讨论天气,“说不定,你的好闺蜜,是来关心你‘清理垃圾’的进度呢?”
他刻意加重了“清理垃圾”四个字,嘲讽拉满。
“闭嘴!”我恼羞成怒地低吼,一把抓起还在疯狂震动的手机。
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
屏幕上“方婷”两个字跳动着,刺得我眼睛生疼。
接?还是不接?
接了说什么?告诉她,她“心动”的陆凛,此刻正穿着浴袍站在我的酒店房间里?告诉她,我点了她男神当“鸭”?
不接?以方婷的八卦程度和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执着,她只会打到我接为止,甚至可能直接杀上门!
进退维谷。
我捏着滚烫的手机,感觉它像个即将爆炸的炸弹。
陆凛抱着手臂,斜倚在门框上,浴袍下摆晃荡,一副看好戏的姿态。他甚至还抬手,用指节蹭了蹭自己下巴上冒出的青色胡茬,动作悠闲得让人牙痒痒。
“啧,”他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轻啧,眼神在我和手机之间流转,充满了恶意的揶揄,“看来沈总今晚,业务很繁忙啊。”
那眼神,那语气,无一不在提醒我刚才的豪言壮语——打发叫花子,买个清静。
清静?
现在简直是鸡飞狗跳!
铃声还在顽强地响着,每一声都像锤子敲在我的神经上。
不能再拖了!
我心一横,拇指狠狠划过接听键,同时把手机紧紧贴在耳边,身体下意识地转向远离陆凛的角落,试图隔绝他那道存在感极强的、带着审视和嘲弄的目光。
“喂?”我极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甚至带上一点被打扰的不耐,“方婷,这么晚什么事?”
电话那头立刻传来方婷兴奋到有些变调的声音,穿透力极强,在寂静的房间里异常清晰:
“微微!我的宝!你在哪儿呢?十万火急!你猜我刚才刷朋友圈看到谁了?!”
她的声音又尖又快,像连珠炮:
“陆凛!陆凛啊!就我上次给你看照片那个极品赛车手!他居然回国了!而且!重点来了!他刚刚发了个定位!就在凯悦酒店!天呐!你说他是不是住那里?我的机会是不是来了?!”
方婷的声音像一盆滚油,泼进我已经沸腾的思绪里。
“凯悦?定位?”我几乎是机械地重复着,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碎肋骨。眼角的余光不受控制地瞥向门口那个高大的身影——他正倚着门框,姿态闲适,甚至饶有兴致地微微歪着头,像是在“欣赏”我这边的混乱。
他发的定位?他故意的?!
一股寒气顺着脊椎猛地窜上来。
“对啊对啊!”方婷完全没察觉我的异样,沉浸在自己的“重大发现”里,声音激动得发飘,“你说巧不巧!微微!我的好姐妹!江湖救急!我现在就在凯悦附近!快!告诉我你在哪个房间!借我补个妆!我得抓住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去制造个‘偶遇’!成败在此一举啊姐妹!”
补妆?
偶遇?
来我的房间?!
轰——!
大脑一片空白。
方婷后面还说了什么,我一个字都听不清了。耳边只剩下尖锐的蜂鸣。
我捏着手机,指关节用力到发白,感觉那小小的金属盒子烫得几乎要融化我的皮肤。
陆凛……定位……方婷要来……
这几个词在我脑子里疯狂搅动、碰撞,炸开一片狼藉。
我猛地转过身。
陆凛依旧维持着那个慵懒倚门的姿势,嘴角噙着那抹似笑非笑的弧度,眼神却像淬了冰的刀锋,精准地切割着我的狼狈。
他无声地用口型说了两个字,清晰无比:
“清、静?”
轰!
所有的难堪、愤怒、被愚弄的羞耻感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
“方婷!”我对着电话那头还在兴奋规划“偶遇路线”的闺蜜,几乎是吼了出来,声音因为极致的情绪而微微变调,带着一种破罐破摔的决绝,“我在顶层套房!你想来就来吧!不过……”
我深吸一口气,目光像淬毒的钉子,狠狠钉在陆凛那张英俊又可恶的脸上。
“不过,你最好有个心理准备。”我几乎是咬牙切齿,一字一顿地说道,“因为你要‘偶遇’的那位陆先生,此刻……”
我故意停顿了一下,看着陆凛眼中那点玩味的笑意瞬间凝固,然后被一种更深沉的、带着警告意味的暗涌取代。
“此刻,”我清晰地吐出最后几个字,带着玉石俱焚的快意,“正穿着浴袍,站在我的房间里。”
电话那头,方婷兴奋的喋喋不休,戛然而止。
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扼住了喉咙。
死一般的寂静。
连电流的杂音都消失了。
一秒。
两秒。
整个世界仿佛都陷入了真空。
然后——
“啊——!!!!沈微你……!!!嘟嘟嘟……”
一声几乎刺破耳膜的、混合着难以置信、崩溃和某种被背叛的尖利叫喊,猛地炸开,又在最高亢处被粗暴地切断。
只剩下急促的忙音。
嘟…嘟…嘟…
像丧钟。
我举着手机,手臂僵硬地悬在半空。忙音单调地重复着,敲打着死寂的空气。
套房里只剩下中央空调低沉的嗡鸣,和我自己粗重的呼吸声。
陆凛站直了身体。
他脸上那点玩世不恭的假笑彻底消失了,像退潮后的礁石,只剩下冰冷的、嶙峋的实质。
他一步一步走过来。
浴袍的下摆随着步伐晃动,无声,却带着沉重的压迫感,每一步都像踩在我紧绷的神经上。
阴影再次笼罩下来。
他停在我面前,距离近得能让我看清他眼中翻涌的、压抑的怒火,像暴风雨前墨黑的海面。
“沈微,”他开口,声音低沉得可怕,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磨出来的冰渣,“你真是……好样的。”
他伸出手。
目标不是我,而是我僵在半空、还握着手机的那只手。
动作快如闪电,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
我甚至来不及反应。
手腕一紧,一阵带着薄茧的粗粝摩擦感传来。
他的手很大,轻易地、带着绝对掌控的意味,圈住了我的手腕。
滚烫的温度透过皮肤,瞬间传递过来,烫得我指尖一颤。
“你干什么?!”我惊怒交加,试图挣脱。
但他的手指像铁箍,纹丝不动。
另一只手,也伸了过来。
不是抢手机。
而是精准地、带着一种冷酷的力道,按在了我手机侧面那个小小的静音键上。
“嘟——”
刺耳的忙音,消失了。
世界彻底陷入一片令人心悸的死寂。
只有我和他,手腕相连,呼吸相闻。
他低着头,目光沉沉地锁着我,眼神复杂得难以分辨。愤怒?审视?还是……一丝被我那通电话彻底点燃的、更危险的东西?
“现在,”他开口,气息拂过我的额发,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沙哑,“没人打扰了。”
他圈着我手腕的手指,收得更紧。
“我们是不是该好好算算,”他俯身,灼热的气息几乎贴上我的耳廓,每一个字都像带着火星,烙进我的皮肤,“你砸我那十万块‘嫖资’的账,嗯?”
---
“嫖资”两个字,像带着倒刺的鞭子,狠狠抽在紧绷的空气上。
他圈着我手腕的力道,带着不容置疑的掌控。指腹粗粝的薄茧,紧贴着跳动的脉搏,每一次搏动都清晰地传递到他掌心,再被那滚烫的温度灼烧回来。
太近了。
近得能看清他眼底深处翻涌的墨色,像暴风雨前夕压抑的海面,危险又深不可测。
近得能闻到他身上残留的柠檬马鞭草气息下,那股更原始的、属于陆凛本身的、带着硝烟和汽油味的侵略感。
还有……一丝极淡的、若有似无的烟草味?
他什么时候抽烟了?
这个不合时宜的念头一闪而过,随即被更汹涌的羞愤淹没。
“放手!”我猛地向后挣,声音因为紧绷而微微发颤,“陆凛!你发什么疯!”
手腕被他牢牢钳制,纹丝不动。反而因为我的挣扎,他施加的力量更大,带着一种惩罚性的意味,捏得我腕骨生疼。
“我发疯?”他嗤笑一声,另一只手抬起,冰凉的指尖带着绝对的侵略性,猝不及防地捏住了我的下巴。
力道不重,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强势,迫使我抬起头,直直撞进他深不见底的眼眸里。
“沈微,”他逼视着我,声音沉得发哑,像压抑着惊涛骇浪,“三年。一见面就给我扣顶‘鸭’的帽子,十万块甩脸上,还顺手把我‘送’给了你闺蜜?嗯?”
他每说一句,捏着我下巴的指尖就收紧一分。
“这笔账,”他俯身,灼热的呼吸扫过我的鼻尖,带着浓烈的压迫感,“你说,该怎么算?”
下巴被他捏着,手腕被他攥着,整个人像是被钉在了他气息笼罩的方寸之地。屈辱、愤怒,还有一丝连我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心悸,在血液里疯狂奔涌。
“算账?”我迎着他几乎要吃人的目光,强迫自己冷静,嘴角扯出一个同样冰冷的弧度,“陆少爷,账不是这么算的。”
“哦?”他眉峰微挑,捏着我下巴的手松了一瞬,似乎想听听我能说出什么花来。
就是现在!
我猛地屈膝,用尽全身力气,朝着他毫无防备的小腹狠狠撞去!
动作又快又狠,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
“唔!”
一声压抑的闷哼。
钳制着我下巴和手腕的力道瞬间松懈!
陆凛显然没料到我会有这一手,猝不及防下,小腹结结实实挨了一下。他高大的身体本能地弓了一下,脸上掠过一丝痛楚。
机会!
我像受惊的兔子,猛地向后弹开,踉跄着退了好几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墙壁上才稳住身形。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从喉咙口蹦出来。
手腕和下颚残留着他指腹的触感,火辣辣地疼。
陆凛缓过那阵痛楚,慢慢直起身。
浴袍因为刚才的动作有些松散,露出更多紧实的胸膛线条。他抬手,用手背蹭了一下嘴角,眼神彻底冷了下来,像淬了寒冰的刀锋,直直射向我。
“沈微,”他声音里的那点沙哑消失了,只剩下纯粹的、冻人的冷,“你找死?”
空气凝固成冰。
就在这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的时刻——
“咚咚咚!”
急促而大力的敲门声,像擂鼓一样猛地砸在厚重的实木门板上!
“沈微!开门!我知道你在里面!开门!” 方婷尖利到破音的声音穿透门板,带着哭腔和歇斯底里的愤怒,“你给我解释清楚!陆凛怎么会在这里?!开门!沈微!你这个骗子!碧池!”
她来了!
而且,听这动静,不止她一个人!外面似乎还有酒店安保人员劝阻的低语声。
刚刚松懈一点的神经瞬间再次绷紧到极致!
陆凛的眼神骤然一沉,锐利的目光扫向门口,又立刻落回我惨白的脸上,带着一种“看看你干的好事”的冰冷讥诮。
“解释?”他扯了扯嘴角,那笑容毫无温度,“看来你的‘好闺蜜’,需要你亲自给她一个交代了。”
他不再看我,径直转身,大步走向门口。
“陆凛!你干什么?!”我心头警铃大作,失声喊道。
他头也不回,手已经握上了冰凉的门把手。
“开门啊!沈微!你有本事抢男人!你有本事开门啊!”方婷的哭喊和砸门声越来越响,伴随着外面隐约的议论声,简直是一场灾难现场直播。
“让她进来。”陆凛的声音冷得像块铁,“不是要解释吗?”
“不行!”我冲过去想阻止。
但已经晚了。
“咔哒。”
门锁被拧开的声音,清脆地响起。
沉重的实木门,被他猛地拉开!
走廊里明亮到刺眼的光线,像洪水决堤般瞬间涌了进来,照亮了门口的一切——
头发散乱、眼睛红肿、妆容花得像鬼一样的方婷,正举着拳头要砸门,姿势滑稽地僵在半空。
她身后,站着两个穿着酒店安保制服、一脸尴尬和为难的男人。
更远处,似乎还有被巨大动静吸引、探头探脑的其他房客。
所有人的目光,在门开的刹那,齐刷刷地聚焦过来。
聚焦在门口穿着浴袍、头发半湿、英俊得极具冲击力、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冷气的陆凛身上。
聚焦在他身后几步之遥、穿着真丝睡裙、脸色苍白、头发微乱、明显是“事发”状态的我身上。
时间,仿佛被按下了定格键。
方婷的拳头还僵在半空,眼睛瞪得像铜铃,嘴巴张成一个夸张的“O”型,脸上的表情从愤怒瞬间切换成极致的震惊和……难堪?她死死盯着陆凛浴袍领口那片刺眼的、被我黑卡拍出的红痕,又猛地扫向我,眼神像淬了毒的刀子。
安保人员张了张嘴,似乎想履行职责劝阻,但眼前的景象太过“震撼”,让他们一时失语。
走廊尽头,有人倒吸了一口凉气。
死寂。
令人窒息的死寂。
陆凛像一尊冰冷的门神,堵在门口,高大的身躯挡住了大部分视线,却挡不住这诡异到极致的气氛蔓延。
他目光扫过门口的方婷和安保,薄唇紧抿,下颌线条绷得死紧,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低气压。他没说话,但那无形的压迫感,让方婷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连安保人员都噤若寒蝉。
“陆…陆先生……”方婷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带着哭腔和难以置信,“你…你怎么会…微微她…你们……”
她语无伦次,目光在我和陆凛之间疯狂游移,最后死死钉在陆凛身上,带着一种被彻底背叛的绝望和质问。
陆凛终于动了动。
他微微侧身,不是让开,而是更彻底地挡住了门口窥探的视线。冰冷的目光落在方婷哭花的脸上,没有一丝波澜。
“方小姐,”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走廊,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疏离和……警告?“私人时间,请勿打扰。”
“私人时间?!”方婷像是被这四个字狠狠刺中,猛地尖叫起来,不管不顾地指着陆凛身后的我,“和她?!沈微?!陆凛!她给了你多少钱?!是不是她逼你的?!她是不是用钱威胁你了?!你告诉我啊!”
钱。
又是钱。
这个字眼像一根导火索,瞬间点燃了陆凛眼中压抑的怒火。
他周身的气压骤降。
“钱?”他重复了一遍,声音沉得如同闷雷滚动。他缓缓转过头,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越过方婷歇斯底里的身影,精准地、带着毁灭性的力量,牢牢锁定了站在阴影里的我。
那眼神,冰冷、锐利、充满了被反复羞辱的暴怒。
像一张无形的大网,瞬间将我罩住,动弹不得。
“方小姐,”陆凛再次开口,声音依旧不高,却字字如冰锥,砸在死寂的走廊里,“我想你误会了。”
他微微一顿,每一个字都清晰地吐出:
“不是沈总用钱‘买’我。”
他的目光像实质的烙铁,死死钉在我骤然失去血色的脸上,嘴角勾起一抹冰冷到残忍的弧度。
“是我,”他清晰地、一字一顿地宣告,“在等她付嫖资。”
---
“是我,在等她付嫖资。”
陆凛的声音不高,却像一颗炸雷,狠狠劈在死寂的走廊里。
每一个字都带着冰渣,带着淬毒的钩子,精准无比地砸进在场每一个人的耳膜,也砸碎了我摇摇欲坠的最后一丝体面。
轰——!
大脑一片空白。
血液仿佛瞬间冻结,又在下一秒逆流冲上头顶。耳朵里嗡嗡作响,眼前的一切都开始旋转、变形。
方婷的尖叫声、安保人员的抽气声、远处房客的窃窃私语……所有声音都扭曲成了模糊的背景噪音。
只有陆凛那句话,像魔咒一样在脑子里疯狂回荡。
嫖资…嫖资…嫖资…
他故意的!
他就是要当众撕下我所有的伪装,把我钉死在“嫖客”的耻辱柱上!用最恶毒的方式,报复我那十万块钱的“羞辱”!
方婷像是被这句话彻底点燃了,哭喊声拔高到刺破耳膜:“嫖资?!陆凛!你怎么能这样!你怎么能为了钱跟她…跟她…沈微!你这个贱人!你下作!你连闺蜜看上的男人都要用钱买!你不要脸!”
那些恶毒的词汇像淬毒的冰雹,劈头盖脸地砸过来。
安保人员终于反应过来,试图上前劝阻:“女士!请您冷静!不要大声喧哗!陆先生,沈小姐,这…这…请你们也…”
混乱。
极致的混乱。
我站在陆凛身后的阴影里,像被剥光了衣服扔在聚光灯下。墙壁冰冷的触感透过薄薄的睡裙传来,却比不上心口那股被反复凌迟的寒意。
陆凛依旧挡在门口,像一座沉默而冷硬的冰山。他没有再看方婷的歇斯底里,也没有理会安保的劝阻。他的目光,穿透混乱的人影,穿透喧嚣的噪音,死死地、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审视和报复的快意,锁定在我身上。
那眼神在说:沈微,这就是你想要的?
屈辱、愤怒、绝望……所有情绪像火山一样在胸腔里喷发、冲撞,几乎要将我撕裂。
我猛地抬头,撞上他那双深不见底、此刻写满了冰冷嘲弄的眼睛。
最后一丝理智,断了。
“钱?”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响起,干涩、嘶哑,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疯狂,压过了方婷的哭喊,“陆凛!收起你那副受害者的嘴脸!”
我推开挡在身前试图劝解的安保,一步跨到门口,与陆凛几乎面对面,目光像淬了毒的刀子,狠狠剜着他。
“十万块嫖资?”我冷笑,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颤抖,却字字诛心,“你也配?!”
我猛地抬手,指向他浴袍领口下那片刺目的红痕——那是我的黑卡留下的印记。
“看看你自己!”我的声音拔高,带着一种毁灭性的快意,“看看你这身打扮!看看你这副样子!深更半夜,穿着浴袍,出现在我的房间门口,张口就是‘包夜十万’!陆凛!不是你自己明码标价,上赶着来‘卖’的吗?!”
“现在跟我装什么清高?!”我几乎是吼了出来,积压了三年的委屈、三年的怨愤、今晚所有的难堪和愤怒,在这一刻找到了宣泄的出口,像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三年前你当众拒绝我,让我成了全校的笑柄!三年后你摇身一变,成了方婷的‘心动男神’,转头又穿着浴袍来敲我的门!你到底想干什么?!”
“玩弄我?羞辱我?还是觉得我沈微的钱特别好赚?!嗯?!”
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了上来,模糊了视线,但我死死睁大眼睛,不让它落下。我不能在他面前示弱!绝不!
走廊里一片死寂。
方婷的哭喊声卡在了喉咙里,震惊地瞪着我,又看看陆凛。
安保人员彻底傻眼。
陆凛的脸色,在我一句句控诉中,变得极其难看。方才的冰冷嘲弄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山雨欲来的阴沉,下颌线绷得像拉满的弓弦。
“沈微,”他开口,声音沉得吓人,带着一种被彻底激怒的危险,“你再说一遍?”
“我说错了吗?!”我豁出去了,迎着他几乎要杀人的目光,带着哭腔嘶喊,“陆凛!你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混蛋!人渣!你除了这张脸和这副皮囊,你还有什么?!你凭什么这么对我?!”
眼泪终于还是冲破了防线,滚落下来。
滚烫的,屈辱的。
我抬手狠狠擦掉,动作带着一种自毁的狠厉。
“十万块?”我看着他阴沉到极致的脸,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声音却异常清晰,带着玉石俱焚的决绝,“我现在觉得,一分都不值!”
“拿着你的‘身价’,滚!”
最后那个“滚”字,用尽了我全身的力气。
走廊里落针可闻。
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我们两人身上,充满了震惊、鄙夷、好奇、怜悯……像无数根芒刺。
陆凛死死地盯着我。
那双深邃的眼睛里,翻涌着极其复杂的情绪——震惊、难以置信、被彻底污蔑的暴怒,还有一丝……一丝我从未见过的、受伤般的痛楚?
但那痛楚一闪即逝,快得像是错觉。
随即,被更深的、铺天盖地的冰冷和戾气覆盖。
他周身的气压低得可怕,像暴风雪前的死寂。
“好。”
他开口,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平静得让人毛骨悚然。
“很好,沈微。”
他点了点头,动作缓慢,带着一种宣告终结的冷酷。
然后,他抬手。
在我和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他修长的手指,探进了浴袍松垮的口袋。
摸索了一下。
掏出了一样东西。
不是钱。
不是卡。
而是一个……小小的、深蓝色的、造型有些奇特的……U盘?
那U盘看起来非常普通,甚至有些陈旧,与此刻剑拔弩张的气氛格格不入。
陆凛捏着那个小小的U盘,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的目光不再看我,而是越过混乱的人群,投向走廊尽头那片虚空。
眼神冰冷、空洞,带着一种被彻底透支的疲惫和……心灰意冷?
“这十万块,”他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每一个角落,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还有你沈微的‘恩赐’,我陆凛,受不起。”
他手腕一扬。
那个小小的、深蓝色的U盘,在空中划过一道短促的弧线。
“啪嗒。”
一声轻响。
它落在了我和他之间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
像一枚被遗弃的、微不足道的尘埃。
“东西还你。”
陆凛说完,再没有看我一眼。
他猛地转身,动作带着一种决绝的力道。浴袍的下摆甩出一个冰冷的弧度,刮过僵立在一旁、目瞪口呆的方婷的裙角。
他大步流星地穿过走廊。
高大的背影在刺目的灯光下拉得很长,带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寒意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孤绝。
沉重的脚步声在寂静的走廊里回荡,渐行渐远。
直到彻底消失。
只留下那个静静躺在大理石地面上的、深蓝色的U盘。
像一颗冰冷的心脏,停止了跳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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U盘。
深蓝色,小小一个,安静地躺在冰冷反光的大理石地面上。
像一枚被遗弃的、不合时宜的勋章。
陆凛那句“东西还你”和他决绝离去的背影,像一场骤然落幕的荒诞剧,留下满场死寂和狼藉。
走廊里的空气凝固了。
方婷脸上的愤怒和质问僵在那里,像一张滑稽的面具。她看看地上的U盘,又看看我惨白的脸,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眼神复杂难辨。
安保人员面面相觑,尴尬地搓着手,不知该如何收场。
远处探头探脑的房客,也讪讪地缩回了脑袋。
只有那个U盘,像个沉默的审判者,躺在那里。
嫖资?
还东西?
混乱的思绪像被猫抓乱的毛线团。三年前毕业典礼上他拒绝我时那漫不经心的笑容,三年后他穿着浴袍站在我门口那带着玩味和危险的眼神,还有刚才他离去时那冰冷到极致、甚至透着一丝……受伤的背影?
一个荒谬的念头,像冰锥一样刺穿迷雾。
我踉跄一步,几乎是扑跪下去,颤抖的手指捡起了那个小小的、带着他掌心余温的U盘。
冰凉的金属外壳贴着滚烫的掌心,像一块烙铁。
“都出去!”我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方婷还想说什么,被我通红的、布满血丝的眼睛一瞪,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安保人员如蒙大赦,立刻半请半推地将她和其他人驱离。
沉重的房门,终于再次关上。
隔绝了外面的一切。
世界安静得可怕。
只有我粗重的呼吸和心脏疯狂擂鼓的声音。
我冲到书桌前,手抖得几乎握不住鼠标,将那个深蓝色的U盘狠狠插进电脑接口。
指示灯微弱地亮起。
屏幕上弹出读取窗口。
里面只有一个文件夹。
命名简单粗暴:【谢礼】。
鼠标箭头悬停在那两个字上,仿佛重逾千斤。指尖冰凉,带着不受控制的颤抖。我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猛地双击!
文件夹打开。
没有预想中任何不堪的、羞辱性的东西。
只有几张分辨率不算很高的照片,和一个命名为“技术参数”的PDF文档。
照片……
第一张,是一辆严重损毁的赛车。车身扭曲变形,几乎看不出原貌,碎片散落一地,背景是模糊的赛道护栏。触目惊心。
第二张,是医院病房。一个穿着病号服、头上缠着厚厚纱布、只露出半张苍白侧脸的男人,闭着眼躺在病床上。那紧抿的唇线和高挺的鼻梁……是陆凛!虽然被纱布遮去了大半,但那轮廓,我认得!
第三张,是那辆损毁赛车的某个特写。镜头聚焦在扭曲变形的驾驶舱后方,一个同样严重变形、但依稀能看出圆柱体轮廓的金属部件上。旁边,放着一张打印出来的、略显模糊的图纸截图。
图纸……
我的瞳孔骤然收缩!
那图纸……那熟悉的线条标注,那独特的结构设计……那分明是我大三那年,为了应付材料力学课程设计,熬了无数个通宵画出来的“新型赛车防撞后舱结构”初稿!
当时被专业课老师评价为“想法大胆但过于理想化,缺乏实际验证”的废稿!
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几乎无法呼吸。
我颤抖着手,点开那个PDF文档。
《新型超轻量化复合材料赛车防撞后舱结构技术参数及应用验证报告》
署名:L.Lu
报告详细记录了基于某个“匿名开源设计概念”进行的材料选型、结构优化、模拟测试数据……以及最终的实际赛道碰撞测试结果。
报告最后,附着一张清晰的照片。
是修复后的那辆赛车。后舱位置,安装着一个崭新的、流线型的、泛着碳纤维特有光泽的部件。
旁边,是两张对比数据图。
第一张,模拟碰撞曲线,红线代表原始设计,蓝线代表优化后的新结构——蓝线的峰值冲击力被硬生生压低了近40%!
第二张,是实际碰撞后的照片对比。旧部件扭曲断裂,而新部件虽然变形,却依旧顽强地保持着主体结构完整,牢牢守护着后方脆弱的油箱区域!
报告末尾,一行加粗的字体,像重锤砸进我的眼睛:
【该结构设计概念(来源:匿名)于三年前XX大学工程设计展开源共享。经实际验证,其核心拓扑构型具有革命性意义,在本次重大事故中,有效保护了车手生命安全。特此说明并致谢。】
三年前……
XX大学工程设计展……
匿名开源……
我瘫坐在冰冷的椅子上,浑身力气都被抽干了。
毕业典礼那天……
我鼓起毕生勇气,在散场后拦住了准备离开的陆凛。周围还有零星的同学没走远。
“陆凛!”我喊住他,手心全是汗,声音因为紧张而发紧,“我……我喜欢你!”
他停下脚步,转过身。夕阳的余晖勾勒出他挺拔的身影,脸上没什么表情,甚至带着点刚结束典礼的倦怠。
他看了我几秒,就在我心跳快要停止的时候,他忽然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带着点痞气、又有点疏离的笑。
“沈同学,”他的声音不高,带着点刚睡醒似的慵懒,却清晰地钻进我的耳朵,“你太正经了。我这种整天就知道玩车、搞不好哪天就交代在赛道上的坏学生,怕耽误你考第一名。”
说完,他抬手随意地挥了挥,像是告别,又像是驱赶一只无关紧要的小虫,转身就走,没再回头。
人群里传来几声压抑的嗤笑。
我站在原地,像被扒光了衣服,脸上火辣辣的疼。精心准备的告白,成了笑话。
原来……
原来他拒绝我,是因为这个?
因为他觉得自己是个“坏学生”,是个随时可能死在赛道上的“危险分子”,不配耽误我这个“好学生”的前程?
所以,他看到了我那个被老师评价为“废稿”的设计,认出了我?然后……他默默地拿走了它,进行了优化,应用在了自己的赛车上?
那个U盘……他今晚来,根本不是方婷想的“偶遇”,更不是我想的“卖身”!
他是来……还这个?
来对我说一声迟到了三年的……谢谢?
而我……
我对他做了什么?
我把他当成了靠皮相赚钱的“鸭”,用十万块钱砸在他脸上,极尽羞辱之能事。在方婷面前污蔑他,在所有人面前骂他是“混蛋”、“人渣”……
最后那句“一分都不值”的嘶吼,仿佛还在耳边回荡。
像无数把淬毒的匕首,反反复复捅进自己的心脏。
痛得无法呼吸。
巨大的悔恨和铺天盖地的悲伤瞬间将我吞没。眼泪汹涌而出,大颗大颗地砸落在键盘上,晕开一片模糊的水渍。
我错了。
错得离谱。
错得……无法挽回。
他最后那个冰冷、疲惫、带着心灰意冷的眼神,像烙印一样烫在我的脑海里。
他走了。
他不会再回来了。
这个认知,比任何羞辱都更让我痛彻心扉。
我猛地站起身,疯了一样冲出房间,甚至顾不上换掉身上的睡裙和拖鞋。
电梯下行键被我疯狂地按着。
“快点!快点啊!”我对着冰冷的金属门嘶喊,眼泪糊了满脸。
冲出酒店旋转门,深夜的冷风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
空旷的街道上,只有昏黄的路灯和偶尔疾驰而过的车灯。
哪里还有陆凛的影子?
他走了。
像三年前一样,消失得干干净净。
巨大的绝望攫住了我。我像个迷路的孩子,茫然地站在冰冷的风口,徒劳地四处张望。
视线被泪水模糊。
就在我几乎要被这灭顶的悔恨和绝望压垮时——
“嘀嘀!”
两声短促而响亮的汽车喇叭声,穿透夜色,猛地刺入我的耳膜。
心脏骤停!
我猛地转头,循着声音望去。
酒店侧方,那片被高大景观植物半掩着的、灯光昏暗的临时停车区。
一辆线条极其流畅、通体哑光黑、如同蛰伏巨兽的重型机车,静静地停在那里。
车旁,靠着一个高大熟悉的身影。
黑色的皮夹克,深色牛仔裤,勾勒出利落而充满力量感的线条。他微微低着头,指尖夹着一点猩红,在昏暗中明明灭灭。
夜风吹动他额前几缕不驯的黑发。
是陆凛!
他没走!
巨大的狂喜瞬间冲垮了所有堤防。我甚至来不及思考,身体已经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
我朝着那个身影,不顾一切地冲了过去!
高跟鞋在冰冷的地面上敲击出急促凌乱的声响,睡裙的裙摆在夜风中猎猎翻飞。
距离在飞速拉近。
他似乎听到了动静,抬起头。
指尖的烟蒂随意地弹落在地,溅起几点微弱的火星。
昏黄的光线下,我看清了他的脸。
没有预想中的冰冷和戾气。
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映着路灯破碎的光影,翻涌着极其复杂的东西——疲惫、无奈、一丝残留的怒意,还有……一种沉甸甸的、浓得化不开的……等待?
我冲到他面前,距离近得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烟草味和属于机车的冷冽金属气息。
所有的语言,所有的解释,所有的道歉,在撞进他视线的瞬间,都堵在了喉咙里,只剩下剧烈起伏的胸膛和汹涌而出的泪水。
我看着他,眼泪大颗大颗地滚落,嘴唇颤抖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陆凛垂眸看着我。
目光扫过我身上单薄的睡裙,冻得发红的赤脚踩在冰冷的拖鞋里,还有那张狼狈不堪、涕泪横流的脸。
他沉默着。
时间仿佛被拉长。
夜风吹过,带着刺骨的寒意,我控制不住地打了个哆嗦。
下一秒。
一件带着体温和淡淡烟草气息的、沉甸甸的黑色皮夹克,兜头罩了下来。
瞬间隔绝了寒风。
温暖的气息包裹住我。
带着他身上独有的、令人心安的侵略感。
我慌乱地抓住夹克宽大的下摆,从领口里钻出脑袋,泪眼朦胧地看着他。
陆凛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他忽然伸出手。
不是拥抱。
而是带着薄茧的、略显粗粝的指腹,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重重地、甚至有些粗暴地,擦过我脸颊上湿漉漉的泪痕。
动作算不上温柔,甚至带着点发泄般的狠劲,擦得皮肤生疼。
“哭什么?”他终于开口,声音低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像压抑着什么,“甩我十万块的时候,不是挺能耐的吗?骂我人渣混蛋的时候,不是挺痛快的吗?”
每一个字都像小锤子,敲在我心上。
“我…我……”我哽咽着,想解释,却被汹涌的泪意堵住。
他擦泪的动作顿了一下。
随即,那只大手滑了下来,带着滚烫的温度,猛地扣住了我的后颈!
力道很大,带着一种绝对的控制,迫使我不得不仰起头,更加清晰地迎上他近在咫尺的视线。
他的气息瞬间逼近。
强烈的荷尔蒙混合着烟草味,铺天盖地。
“沈微,”他盯着我的眼睛,眸色深得像化不开的墨,里面翻涌着压抑了三年的风暴,声音哑得厉害,“耍了我两次……”
后颈被他扣住的地方,像着了火。
他俯身,滚烫的呼吸彻底侵占了我的感官。
“这一次,”他低沉沙哑的嗓音,像带着火星的羽毛,搔刮过耳膜,烙下滚烫的印记,“你打算怎么赔?”
话音落下的瞬间,唇上一热。
带着烟草味的、滚烫的、不容置疑的吻,重重地压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