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九渊寒录 栖迟斋主 154076 字 2025-07-06 15:39: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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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草堂丹房的灼热与喧嚣被厚重的石门隔绝在外。丙字七号洞窟内,只有萤石昏黄的光线和浓得化不开的霉味、土腥气,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来自劣质辟谷丹的微弱药香。

我盘膝坐在冰冷的石板上,背靠湿漉漉的岩壁。神念沉入识海,如同冰冷的刻刀,反复雕琢着白日里在丹房“偷师”来的零碎片段:孙学徒处理青须草时那略显粗暴却有效的灵力震荡法;某个正式丹师在融合回气散主药时,手指无意识掐出的、用于稳定药液波动的指诀雏形;还有那桶七号丹房废渣中残留的、狂暴冲突后留下的“伤痕”……

丹田深处,那片深邃的寒潭无声旋转,将这些杂乱的碎片吸收、沉淀。每一次对药性冲突的“复盘”,每一次对控火失误的“推演”,都让寒潭灵力在模拟炼丹时那细微的“调和”与“镇压”能力,变得更加精妙一丝。代价是神念的剧烈消耗和左臂伤处传来的隐隐酸痛。

辟谷丹的成功,证明了这条路可行。但效率太低,资源消耗太大。想要获取更多知识、更高级的药材、乃至修复星辉内甲或租赁地火室,都需要灵石,大量的灵石。仅靠百草堂那点被克扣得可怜的月俸,杯水车薪。

黑市。

这个念头如同投入寒潭的石子,漾开冰冷的涟漪。流云坊市的阴影之地,规则崩坏的混乱区域。那里有百草堂垄断之外的药材渠道,有来路不明的丹方玉简,有各种见不得光的奇物,当然,也充斥着远超外围的危险——劫修、骗子、亡命之徒,以及各大势力暗中伸出的触手。

风险巨大,却是目前唯一可能破局的路径。

需要引路人。需要情报。

脑海中,浮现出包打听那张油滑的脸,以及他在七号丹房门口那短暂的停顿和探究的眼神。此人消息灵通,游走于坊市底层,是接触黑市最便捷的桥梁。但他那双精明的眼睛里闪烁的光芒,也意味着麻烦。

权衡利弊。接触是必要的,但必须极度谨慎。

数日后,轮到我值守百草堂后门——一个堆放废弃药渣和垃圾的角落,臭气熏天,无人愿意久待。这里是杂役们偶尔偷懒、私下交易些小物件的地方,相对偏僻。

午后,阳光被高墙阻挡,角落阴影浓重。我靠在冰冷的石墙上,闭目养神,气息收敛如同顽石。神念却如同无形的蛛网,悄然覆盖着周围。

脚步声由远及近,带着一种刻意放轻却又掩饰不住急切的节奏。

来了。

包打听那张堆满笑容的脸出现在拐角。他今天换了件稍微干净点的褐色短褂,但那股子市侩油滑的气息丝毫未减。他左右张望了一下,确认无人注意,才快步凑到近前。

“李四兄弟!辛苦辛苦!” 他压低声音,笑容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这地方味儿可真够冲的。”

我睁开眼,脸上依旧是那副木讷疲惫的表情,微微点了点头,算是回应。

包打听搓着手,眼珠滴溜溜转着:“兄弟在这百草堂,日子不好过吧?赵扒皮和李峥那小子,没少找你麻烦吧?”

“混口饭吃。” 声音沙哑平淡。

“唉,都不容易!” 包打听叹了口气,随即话锋一转,压低声音,带着诱哄,“不过嘛…路子是人走出来的。兄弟我看你是个实在人,手脚也麻利,就是缺个机会。想不想…赚点外快?路子稳当,来钱快!”

他紧紧盯着我的眼睛,试图捕捉一丝意动。

“什么路子?” 我问道,语气依旧没什么起伏。

“嘿嘿,” 包打听凑得更近,声音压得更低,几乎如同耳语,“今晚子时,‘老槐树’下,有人想见见你。是条财路,就看兄弟你胆子够不够大了。”

老槐树?神念迅速检索《流云杂记》中的坊市地图。那是坊市最东边靠近废弃矿坑区域的一棵枯死古树,周围荒凉破败,是流莺、黑货贩子和劫修出没的灰色地带。

“谁?” 我追问。

“去了就知道。放心,是熟人介绍,绝对靠谱!” 包打听打着哈哈,不肯透露,“不过丑话说前头,那地方鱼龙混杂,兄弟你最好…嗯,遮掩一下。” 他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我灰扑扑的短褂,“穿严实点,别露脸。子时,老槐树下,过时不候。” 说完,也不等我回答,又警惕地左右看看,转身快步消失在巷子深处。

神念锁定着他远去的背影,直到彻底消失在感知范围。熟人介绍?恐怕是包打听自己牵的线。目标是什么?试探?拉拢?还是…陷阱?

可能性皆有。但黑市的诱惑,如同黑暗中摇曳的鬼火,无法忽视。

子时将近。

流云坊市外围的喧嚣早已沉寂,只有风声在破败的棚屋间呜咽。我换上了一件从陈禄储物袋里翻出的、没有任何标识的黑色连帽斗篷,宽大的帽檐遮住了大半张脸。气息压制在炼气三层,微弱且带着一丝刻意的虚弱感。腰间挂着那个最劣质的储物袋,里面只放了十几块下品灵石和几块干粮,作为试探的资本。

按照记忆中的路线,避开几处有微弱灵力波动的“暗哨”区域,悄无声息地接近那片废弃矿坑区域。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铁锈味、潮湿的泥土味和一种…淡淡的血腥腐臭味。枯死的老槐树如同扭曲的鬼爪,在惨淡的月光下投下狰狞的影子。树下,影影绰绰聚集着十几个人影,都穿着深色的斗篷或戴着面具,彼此间隔着警惕的距离,沉默无声,只有偶尔几声压抑的咳嗽和衣料摩擦的窸窣声。

气氛压抑而危险。神念收缩到极致,如同覆盖在体表的冰冷薄膜,被动地接收着周围的信息:几道炼气后期的气息带着明显的煞气;一道筑基初期的波动刻意内敛,却如同沉睡的凶兽;更多的则是炼气中期、初期,气息不稳,透着紧张和贪婪。

没有看到包打听。他显然不会直接出现在这种场合。

一个戴着惨白鬼脸面具、身材高瘦的身影站在槐树阴影最浓处,似乎是组织者。他手中托着一个散发着微弱磷光的骷髅头骨,声音透过面具,带着一种非人的嘶哑和空洞:

“时辰到。老规矩,亮货,出价,钱货两讫,不问来路。谁敢坏了规矩,死!”

随着他话音落下,人群微微骚动起来。有人走到树下空地中央,掀开斗篷一角,露出怀里抱着的东西——几块闪烁着微弱灵光的矿石;有人则直接拿出玉瓶,拔开塞子,让一丝药香逸散;还有人摊开手掌,掌心是几枚锈迹斑斑、灵气微弱的古钱币…

交易在沉默和警惕中进行。买家上前,低声询问,讨价还价,然后快速交换灵石或物品,迅速退开。整个过程充满了不信任感和随时可能爆发的紧张。

我隐在人群边缘的阴影里,如同真正的幽灵。神念如同最精密的探针,谨慎地扫过一件件“货物”。

矿石:大多是些品相低劣的伴生矿,灵气驳杂,价值不大。

丹药:几瓶回气散、止血膏,品质比百草堂售卖的还要低劣,甚至有可能是假药。

符箓:光芒黯淡,灵力波动微弱,效用存疑。

法器:几件残破不堪、灵光全无的刀剑,如同废铁。

失望的情绪如同冰冷的潮水。这里交易的,大多是真正的“垃圾”和“破烂”。看来真正的“硬货”,并不在这种公开场合展示。

就在神念即将收回时,角落里一个蜷缩在破斗篷里的佝偻身影引起了注意。他没有像其他人那样展示货物,只是将一块灰扑扑、看不出材质的兽皮和一个巴掌大小的、布满泥土的陶罐放在身前的地上。气息微弱,只有炼气二层,透着浓重的暮气和绝望。

神念扫过兽皮。上面用某种暗红色的颜料绘制着扭曲的图案和无法辨识的字符,透着一股古老、蛮荒、暴戾的气息。材质坚韧,似皮非皮,似革非革。更重要的是,当神念触及那些扭曲图案时,丹田深处那片沉寂的寒潭,竟极其微弱地…悸动了一下!仿佛沉睡的巨兽被某种同源的气息惊醒了一瞬!

而那陶罐里,装着几粒干瘪发黑、毫不起眼、如同死种般的藤蔓种子。但神念却敏锐地捕捉到,在那干瘪的表皮之下,隐藏着一丝微弱到极致、却又异常坚韧的生机!这生机带着一种奇异的吞噬感,仿佛在缓慢地汲取着周围稀薄的灵气,顽强地维持着不灭!

这两样东西…绝不普通!

我脚步微动,悄无声息地靠近那个角落。蹲下身,斗篷的阴影笼罩住地上的兽皮和陶罐。刻意改变了声线,嘶哑低沉地问道:“什么价?”

那佝偻身影猛地抬起头,斗篷下露出一张枯槁如同树皮、布满老人斑的脸,浑浊的眼睛里带着惊惶和一丝希冀。“都…都拿走…五十…不!三十块下品灵石!” 他声音颤抖,带着哀求。

周围几道目光扫了过来,带着审视和一丝贪婪,但看到那破旧的兽皮和干瘪的种子,又嫌恶地移开。显然在他们眼中,这不过是老骗子拿出的垃圾。

“二十块。” 我嘶哑地还价,同时伸出覆盖在斗篷下的手,指尖在兽皮上那扭曲的图案边缘极其轻微地划过。一丝微不可察的寒潭灵力探入。

嗡!

兽皮上那暗红色的图案仿佛活了过来,一股更加清晰、更加暴戾的洪荒气息混合着某种捶打肉身、撕裂筋骨的痛苦意志,顺着指尖猛地冲击而来!同时,那陶罐里几粒干瘪的种子也似乎受到了刺激,表皮下的微弱生机猛地跳动了一下,散发出更清晰的吞噬渴望!

就是它们!

“二…二十五块!不能再少了!我孙子…等着灵石救命…” 老者枯槁的手紧紧攥着破斗篷,声音带着哭腔。

“成交。” 没有再废话。神念探入腰间劣质储物袋,数出二十五块下品灵石,用一个破布小袋装着,塞到老者冰冷颤抖的手中。同时,另一只手快速地将地上的兽皮卷起,连同那个小陶罐,一并收入斗篷下的怀中。动作干净利落。

老者紧紧攥着灵石袋,枯槁的脸上老泪纵横,对着我连连作揖,然后如同受惊的兔子,飞快地缩回阴影里,消失不见。

交易完成。此地不宜久留。

我站起身,正准备悄然后退离开这危险的旋涡。

“这位道友,请留步。” 一个阴柔的声音在身侧响起。

转头。一个穿着暗紫色锦缎长袍、脸上戴着半张银色面具的身影不知何时出现在旁边。面具遮住了上半张脸,只露出线条优美的下巴和一张薄唇,唇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气息…筑基初期!虽然刻意收敛,但那丝阴柔诡谲的波动,如同滑腻的毒蛇。

他的目光,如同实质般扫过我宽大的斗篷,重点在刚刚收起兽皮和陶罐的胸口位置停顿了一下,随即又落在我腰间的劣质储物袋上。

“道友出手倒是爽快。” 银面人声音带着笑意,却毫无温度,“不知那兽皮上的古图,道友可看得懂?若有意出手,在下愿出双倍灵石。”

试探!赤裸裸的试探!

神念瞬间绷紧。寒潭灵力在体内沉寂如冰,将最后一丝可能泄露的气息彻底冻结。斗篷下的手,指尖萦绕着一缕凝练到极致的阴寒死气。

“看不懂。看着结实,拿回去垫桌脚。” 嘶哑的声音透过斗篷传出,带着底层散修特有的粗鄙和戒备,“不卖。” 说完,不再理会对方,转身就要走。

“呵呵,道友何必拒人千里之外?” 银面人轻笑一声,身形微动,看似随意地跨出一步,却恰好挡住了去路。一股无形的、带着阴柔粘滞感的灵压悄然弥漫开来,如同蛛网般缠绕。“在下只是好奇而已。那兽皮…似乎有些不凡呢。”

气氛瞬间降至冰点!周围几道原本散漫的目光也瞬间锐利起来,带着看戏的玩味。槐树阴影下,那鬼脸面具组织者空洞的目光也扫了过来,带着警告。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瞬间——

“哟!这不是银环公子吗?什么风把您吹到这穷酸地方来了?” 一个粗犷响亮的声音如同炸雷般响起。

一个身材魁梧、满脸横肉、穿着兽皮坎肩、扛着一柄巨大开山斧的壮汉,如同铁塔般从人群外挤了进来。他气息彪悍,同样是筑基初期,却带着一股狂野的压迫感。他身后还跟着几个气息凶悍的炼气后期修士。

“血狼帮的疯狗?” 银面人(银环公子)眉头微皱,显然认得来人,语气带着一丝忌惮和不悦。

“哈哈!正是你狼爷爷!” 壮汉咧嘴一笑,露出森白的牙齿,目光却如同刀子般刮过银环公子,最后落在我身上,带着审视,“怎么?银环公子又看上什么‘好东西’,想强买强卖了?欺负个炼气期的散修,也不嫌丢份儿?”

他看似在为我出头,实则目光深处同样带着贪婪和算计。血狼帮…包打听之前提到过,与百草堂有宿怨的凶悍散修团伙!

局面瞬间变得更加复杂!三方对峙!

“哼,疯狗,少管闲事!” 银环公子冷哼一声,阴柔的灵压并未收回。

“老子就爱管闲事!怎么着?” 血狼帮壮汉将开山斧往地上一顿,发出沉闷的响声,狂野的灵压针锋相对地顶了回去!

两股筑基期的灵压在狭窄的空间内无声碰撞,气氛紧张得一触即发!

就在这混乱的焦点之中,我动了。

没有爆发灵力,没有试图突破。只是趁着两人对峙、气机牵引的刹那缝隙,身体如同没有重量的阴影,贴着地面,以一种极其诡异、带着僵硬的流畅感,悄无声息地向后滑退!速度不快,却如同融入黑暗的水滴,瞬间脱离了两人灵压纠缠的核心区域!

“嗯?!” 银环公子和血狼帮壮汉同时察觉,目光如电射来!

但就在他们目光锁定之前,那道黑色的斗篷身影已经如同鬼魅般,没入了老槐树后方更浓重的黑暗和废弃矿坑的嶙峋乱石之中,消失得无影无踪!原地只留下一缕若有若无、转瞬即散的阴冷气息。

“好快的匿踪术!” 血狼帮壮汉眼中闪过一丝惊异。

银环公子面具下的脸色阴沉得可怕。他刚才竟然没能完全锁定对方的气息轨迹!那滑退的动作,带着一种非人的僵硬感,却又快得诡异!

“追!” 他低喝一声,身影化作一道紫影,就要坠入黑暗。

“嘿嘿,银环公子,急什么?” 血狼帮壮汉却横跨一步,巨大的开山斧有意无意地拦住了去路,脸上带着不怀好意的狞笑,“咱们的‘账’,是不是该先算算?”

银环公子身形一顿,看着眼前拦路的血狼帮众人,眼中杀机一闪而逝,但最终还是忍了下来,冷哼一声:“疯狗!你给我记着!” 紫影一闪,竟放弃了追踪,朝着另一个方向快速离去。

血狼帮壮汉看着银环公子消失的方向,啐了一口:“呸!装模作样的娘娘腔!” 他目光又扫向那片黑暗的矿坑,眼中贪婪之色更浓,“有意思…看来是条滑溜的泥鳅。去两个人,给老子搜搜!看看那小子拿了什么宝贝!”

丙字七号洞窟。

昏黄的萤石光下,我摘下斗篷。脸上依旧是那副木讷的表情,但眼底深处,寒潭般的冰冷中多了一丝凝重。

银环公子…血狼帮…

麻烦,果然如期而至。

摊开那块灰扑扑的兽皮。暗红色的扭曲图案在昏光下如同干涸的血迹。指尖再次轻触。

嗡!

那股洪荒、暴戾、捶打筋骨的痛苦意志再次冲击而来!同时,兽皮角落几个勉强能辨认的古篆字在神念中浮现:《百炼金身诀(残)》。

体修功法?残篇?

打开陶罐。几粒干瘪发黑的种子静静躺在罐底。神念凝聚其上,感受着那微弱却坚韧、带着贪婪吞噬感的生机。

“噬灵藤…” 一个名字在冰冷的思绪中浮现。

意外之获。亦是…新的旋涡开端。